柿子红了
作者:南步忠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撞碎庭院宁静。我刚收拾完碗筷,五个“小土匪”已旋风般将我围住:肩膀各骑一个,后背挂一个,怀里还挤着一个。最小的松菊拽着哥哥裤腿哭腔喊:“爷爷抱抱!”活脱脱一群大闹天宫的小猴儿。
大女儿诗筠和二女儿诗溪提着礼品盒进门,见状急忙上前:“都下来!别把爷爷压坏了!”诗筠用湿巾给我擦去脸上的口水,嗔怪道:“头型都乱了,还把你乐的。”儿子诗源最后进屋,打趣道:“爸,您过去对我们可是笤帚把加搓衣板,到孙子这儿就没原则啦!”
我拍开诗筠的手,佯怒道:“干嘛那么严肃。”转头摸了摸孙子们的头:“好久不见,想爷爷没?”“想死您啦!”孩子们齐声喊。我笑着追问:“那说说学校的新鲜事?”屋里瞬间静了,三孙子沐瞬低着头拉长语调:“哪有新鲜事,就试卷越来越厚。”
大孙子松竹突然叉腰告状,小脸涨得通红:“爷爷,我爸给我背上‘绑’了块‘大石头’,要把我‘扔’进题海里淹死!六年级课沉,作业堆成山,再不管我就要‘溺水’了!”沐瞬急忙拽我袖子,眼眶泛红:“您教我的‘头疼计’露馅了!上周补课到半夜,上课犯困脱口说‘爷爷说我头疼’,全班都笑我!”
四孙子清和踮脚凑到我耳边,声音带哭腔:“爷爷,国家要少个齐白石啦!我妈停了我的美术班,说要专心文化课。您想让我当画家的愿望,要变成空气了!”松菊揉着膝盖,鼻尖通红:“昨天写作业到11点半,困得不行,妈妈掐我腿让我清醒……”二孙子沐尧闷声摩挲着桌上的葫芦丝:“爷爷,我们全班都像陀螺,被鞭子抽着转,停不下来。”
“吱呀”一声,诗源推门进来。刚才闹哄哄的孩子瞬间敛了气焰,屋里只剩摆钟滴答声。松竹吐舌低头,清和与松菊缩进我怀里,沐瞬刚要开口就被松竹捂住嘴,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
“吃饭喽!”老伴的声音打破僵局。饭过半场,诗源关心地问:“大姐,硬币还在吗?”诗筠半开玩笑说:“都是因你而起的,那年诗源几个月大,咱家因超生交罚款,麦子顶账不够,扣了爸爸两年半工资。我和妈妈拉着架子车去舅爷家借玉米,天天吃搅团、黄发馍。后来爸爸骑自行车驮着农产品去城里卖,回来带些城里的东西交给我和妈妈,我们跟着农村集市摆摊,有时诗溪也帮忙看个摊。1986年寒假风雪交夹特别冷,我们顶着大雪摆摊,双手冻得像发面馒头,脸蛋上冻出硬币大的紫疤,几十年都没消。”
沐尧抱着思筠,认真说:“妈妈,我以后要像您一样考名牌大学、当专家。”松竹狡黠一笑:“大姑,这疤痕是历史的记忆,是教育孙辈的活教材!”诗溪叹气道:“那年三十,收完摊。我想要条花裤子,妈妈说:“明年全年的开支还不够哩。〞却给诗源买了新衣服。我还曾偷偷捡过奶奶给诗源削的苹果皮吃哩,当时还恨这个弟弟。现在才知道,有他多幸福,家里有事他总冲在前头。”
“娃晚上还要补英语课,两点半了。”诗源看了看手机。老伴摘下围裙,轻声说:“现在的娃娃太可怜,天天像在打仗。过去我当老师时,学生放学掏鸟窝、捉青蛙,帮家里干活,也没‘卷’过,不也考上好大学?”诗源无奈道:“妈,这叫内卷。你不卷,别人卷,孩子就输在起跑线上。”
“什么卷不卷的,娃娃的身心健康才最重要!”老伴语气沉重,“诗溪,清和有美术天赋,别停了他的兴趣班。个人志趣不明确,盲目跟风,哪能行?我和你爸宁可要健康阳光的低文凭孙子,也不要读死书的病态高学历孙子。”
诗筠、诗溪和诗源纷纷点头。孩子们听不懂大人们的讨论,围着我嚷嚷:“爷爷是咱家大总统,快总结!我们想去果园里玩!”我清了清嗓子:“当年苦的是温饱,肚子空着;现在娃们苦的是精神,心里堵着。可不管啥时候,孩子想快活的心都一样。娃娃们的身心健康,得认真掂量。”
诗源站起身:“爸妈,回家后我和媳妇重新规划松竹和松菊的学习生活。”我突然问道:“9月27日晚上12点,你给我打电话只问好不好,就没下文,是怎么回事?”
餐厅空气瞬间凝固。诗源鞠躬忏悔:“那天松竹补了一天课,还有几份卷子没做,他要睡觉我们不让,他就撕了卷子,我打了他。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凌晨一点我们在钟楼旁行道树下找到睡着的他。当时怕娃回咸阳,才给您打的电话。”
我滴下了成人后除父母去世外唯一一次泪。松菊坐在我怀里,用小手给我擦泪。诗源对松竹说:“爸爸不对,以后会注意方式方法。”松竹抹干眼泪:“爸爸,我再也不擅自离家了,今后一定好好学习。”
“爸,家里有啥活要做?”诗筠又给孩子们递了个眼色。“还真有,柿子红透了,我和你妈妈摘不了。”话音未落,五个孩子抬着梯子,没了踪影。
等我走到柿子树下,树上已爬着五个“小猴子”,脸蛋被夕阳和柿子染得像红灯笼。“爷爷,接着!”一个柿子“咚”地掉在草垛上。我忙喊:“小心点,别摔着!”后院槐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小鸡在老母鸡看护下蹦跳啄食,老母鸡时而挺着脖了威武站着目视左右,时而发出“咕咕”的叮嘱。
孩子们麻利爬下树,手里攥着红彤彤的柿子。松菊蹦蹦跳跳:“还是农村老家畅快!”沐尧竟哼起小曲,做起鬼脸。松竹一脚踢起地上的柿子,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他叉腰大喊:“你们好自由呀!我也渴望自由!”转头抱住我:“爷爷,我要回老家和您种庄稼、种花卉!”其他孩子也围上来齐声喊:“我们和爷爷一起种果树!”
“该走了,补课时间快到了。”诗筠无奈开口。诗源望着满树红柿,语气怀念:“这里是我的童年,下过涝池捉青蛙、上过大树掏鸟窝,爬在草丛逮蚂蚱,和妈妈一起种树施肥。可这些孩子,连爬树的机会都少得可怜。”他拉着孩子去洗漱:“以后舅舅常带你们来体验种地的苦与乐。”
天边晚霞染红房屋,照在屋檐下金黄的玉米上。“爷爷、姥姥再见!”车子远去,院子重归宁静。孙子们眉间的欢愉,如秋日暖阳,虽驱不散“内卷”长夜,却在他们心中种下种子——童年除了试卷,还有染红脸蛋的柿子,和拥抱大地的自由。
圈里的绵羊慢悠悠反刍,我坐在沙发上沉思:孙子们的路,究竟在何方?满树红柿在暮色中摇曳,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照亮着迷茫的童年,也照亮着三代人对幸福的期盼。
2025.10.15
作者简介:南步忠,陕西礼泉县人,生于1959年,大学文化,早年从事教育工作,后转行政机关。先后在咸阳市渭城区乡镇和区级党政部门工作20多年,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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