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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字阿三
文/许言午
莘村名唤阿三的人很多，大多数是家中排行老三，故名阿三。但是测字阿三，家中排行老五，名唤阿三是有原因的。有的人说，阿三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在外面拜了一位师父，师父传授给他“扒手”的技艺，学成归来，阿三在国道来来往往的中巴车上试过几次，可惜学艺不精，次次还没得手就被抓个现行，没偷到一分钱，“三只手”的臭名却传开了，所以莘村人一半嘲笑一半打趣地喊他“阿三”，这个三，原来是“三只手”的三。
阿三胆子不大，但是口齿伶俐，能说会道。阿三不肯吃苦，莘村田里山上的活，他是一样都瞧不上。特别是盛夏酷暑的农忙时节。阿三躲在家里偷懒，对家人过意不去，跟着父亲出门，对自己过意不去。唯有出去闯荡，才能眼不见为净。阿三出门整整半年了，盛夏酷暑已经过去，田里的稻谷已经收进，秧苗已经插下，该忙的农活已经结束，正是莘村农人缓口气的时节了。出门闯荡的阿三就在此时回到了莘村，此刻他手里多了一个鸟笼子。
阿三在莘村杂货店门口，说起他半年的经历，那简直堪比武侠小说中男主角掉下山崖，喜获武功秘籍的神奇遭遇，莘村人半信半疑，且听且疑，但是阿三获得了“鸟测字”的神奇本领却传得纷纷扬扬。从此，莘村人可以看见阿三骑着他的二八大档自行车，自行车龙头上挂着一只鸟笼出门去赚钱了。
夏天的午后特别难熬，没有电扇，没有空调，天气又特别炎热，连午睡都睡不着。大姑娘小媳妇小女孩歪小子，这些非劳动力，往往就聚集在几条有“穿堂风”的弄堂里绣绣花，做做手工活。这时候，测字阿三就出现了，他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鸟笼，鸟笼上覆盖着一层黑布，测字阿三一边骑车，一边摇铃，他的铃很特别，不是装在车把上的，而是举在手上的，他一手握着车把，一手举着铃铛，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嘴里还时不时地吆喝着：雕测字嘞——雕测字，测伐？雕测字嘞——雕测字，测伐？雕，是乡下土话，是鸟的意思。这前半声声音延长，后半声声音短促，一声长一声短，喊起来特别有韵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弄堂里乘风凉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就会唤一声：雕测字！测字阿三就扶着自行车走过来，说清楚多少钱一测，测字就开始了。起先测字阿三会跟想测字的人交流，然后问清楚想测什么？事业？婚姻？家庭？学业等等。一问一答间，他眼上眼下地打量着想测字的人，言语间有问询有试探，但是想测字的人也非等闲之辈，问到要紧关头，往往留了几个心眼，含糊地回答几句。几番对话下来，测字阿三就拿出一副扑克牌一样的纸牌，这纸牌一面画着人物和花鸟，一面配着几句签语。测字的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倏地睁开眼睛，对着测字阿三说了一句：“好了”！测字阿三就拎过来一只鸟笼，把鸟笼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一把掀开黑布，打开鸟笼上的一扇小门，这时一只黑色的小鸟就跳了出来，它长得小巧玲珑，红色的小嘴，亮闪闪的眼睛，跟乡间常见的笨拙的小鸟长的不一样，看起来似乎机灵很多，浑身是黑色的羽毛，就像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测字阿三捏出几粒小米，摊在指腹上，黑鸟一啄一啄，三口两口就啄食干净了。接着他闭上眼睛，捧起黑鸟，在自己的胸前绕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黑鸟放在桌面上，神奇的是这只黑鸟神情自若地站着，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更没有想逃走的念头，就这么神情自若的站着，沉稳的不像是一只鸟类。
测字阿三把那副扑克牌全部铺开，成一个圆环形，黑色小鸟就站在圆环的中心，黑鸟左看看右看看，蹦前几步，退后几步，然后来到一张纸牌前，红嘴一叼，一张纸牌就叼在了嘴里，这时测字阿三一把抓起黑鸟，从它嘴上摘下纸牌，然后再从裤袋里捏了几粒小米喂给它，黑鸟当仁不让地啄食干净。他再掀开黑布，打开鸟笼上的小门，把黑鸟放入笼中，关上鸟笼，盖上黑布，黑鸟一声也不叫唤，好像笼中没有鸟一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大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只黑鸟的一举一动，感觉很神奇也很神秘。
测字阿三拿着鸟叼出来的那张纸牌开始解读，画面上是一个男人在举着棒子，用力地在搡年糕，头上的汗珠，脸上吃力的表情，画得惟妙惟肖。反面写着一行字：吃力不讨好，阿旺搡年糕。从字面上看，这就是一张下下签，寓意着又苦又累还落不着好的意思。这不知道是哪位姐姐阿姨测的字？她到底问了什么问题？但是无论如何，测字阿三都能够用他如簧的巧舌，解读出一个不那么扎心的答案。大家听了哈哈大笑，一解夏日午后的烦闷。随手递上说好的价钱，测字阿三又摇着铃铛开始走街串巷地吆喝了。
这样的营生，测字阿三干了很多年，期间一直是这只黑色的小鸟陪着他，莘村周边的十里八乡，有的说测字阿三的测字很准，特别是那黑鸟，好像真的有灵气，甚至有一股妖气；有的说测字阿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全靠一张嘴混饭吃。
测字阿三是在莘村旁边的一条村道的水沟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自行车倒在路面上，人却斜斜地倒在水沟里，等众人发现并七手八脚的把他送往医院的时候，鸟笼的门被摔开着，里面黑色的小鸟静静地站着，既没有挣扎叫唤，也没有振翅高飞。测字阿三的命保住了，但是半边中风，嘴角歪斜，说话含糊不清。他几次示意，让家人把鸟笼提过来看看黑鸟，可惜谁也理解不了。
那只黑色小鸟不见了，被猫吓走了？被狗叼走了？还是自己飞走了？谁也不知道，反正测字阿三是再也吃不了“测字”这碗饭了。莘村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测字阿三泄露天机，遭了天谴，所以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有的说测字阿三的黑鸟有法力，时间到了，黑鸟就消失了……
作者简介：
许言午，70后，女，民进会员，大学学历，现居宁波。生性淡泊，不慕纷华，惟愿在安静一隅与书籍为伴。阅读是其精神的栖居，写作是其内观的舟筏，于平淡日常中捕捉思想的微光，以沉静之心，耕读自适，写下生活的真实和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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