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作者:李向健
苍山垂首,汝河含悲。
2025年9月26日(农历八月五日),我挚爱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87岁。
这些天,母亲的音容笑貌、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总在我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我只好提笔追忆她在世时的难忘时刻,以此寄托满心思念。
母亲的一生,和大多普通人一样,平平常常、任劳任怨,可在我心里,她始终那样伟大,如同一座永恒的丰碑,永远矗立在我心底。
从我记事起,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家里条件苦,日子过得紧巴,常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时候村民劳动一天,工分才值8分钱,家里缺吃少穿。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整日领着群众“农业学大寨”,修地又砌堤,根本顾不上家里,我们兄妹三个全靠母亲照管。母亲总把队里分的粮食先紧着我们吃,还变着花样给我们改善口味,自己却常以野菜充饥——她吃过柳树叶子、枸叶、马齿苋、蚂蚱菜,还有磨碎的包谷芯子和麦糠炒面。磨面时,她总把筛出来的白面留着给我们,自己却喝“麦麸子糊糊”,稀得能照出人影。我们兄妹的衣服总是大的穿完小的穿,虽已洗得发白,却永远干干净净。母亲常说:“不怕衣服打补丁,就怕衣服有垢痂——意思是怕衣服脏。”吃玉米糁时,我们用筷子夹菜,夹多少她都不拦着;却总跟父亲说:“少夹点,让娃多吃些,娃正长身体哩!”她自己,常是用“菜汤”就着饭吃。
记得农业社那会儿,村里分红薯。深秋的傍晚,我跟着母亲背着背篓去后山上取。天色已经暗了,借着微弱的光赶到半山坡时,只剩下三堆红薯。可我们分不清哪堆是自家的,又怕拿错,母亲便决定在原地等另外两家人来。我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隐约还听见狼叫声,吓得攥着母亲的衣角不敢动,她却紧紧回握住我的手说:“有妈在,别怕。”直到另两家人来了,我们才一起辨清三堆红薯各归谁家。下山时,母亲背着红薯,一手牵着我,反复叮嘱“慢点走”。中途我不小心滑了一跤,母亲赶紧扶我起来,心疼得直叹气,当场就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念书,长大了吃国家饭,能为人民服务,就不用再受这份苦了。”
那时候正搞“割资本主义尾巴”,搞多种经营挣钱是不允许的,一旦被发现,还要上台挨批判。那会儿我大概十岁,一个月明星稀的冬夜,母亲带着我偷偷去家对面“椒园沟”的炭窖买了些木炭,想挣点钱补贴家用。木炭沉得压得我直不起腰,想歇口气,便把装炭的背篓往石墙坎上一放——动作重了些,炭块发出“哗啦”的响声。母亲赶紧说:“你慢点放,炭一响折四两!”我们从椒园沟一直背到杨斜镇寺沟塬的“杨斜综合厂”去卖:买的时候九分钱一斤,卖一毛钱,每斤能赚一分。我背了三十斤,刚好挣了三毛钱。母亲收了钱,摸着我的头夸我“娃能帮家里干活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终于能为家里分忧了。
上世纪末期,农村家庭允许养一头猪、几只鸡鸭了。可我家没有院子,房前屋后都是别人家的地,只有一个小小的猪圈。家里每年就靠养一头猪,卖了钱给村里交“缺粮款”。母亲白天在村里的缝纫铺当裁缝,帮村民缝衣服挣工分,抽空还得去打猪草。有一回,天还没亮她就上山了,到晌午还没回来。母亲身子弱,心脏又不好,我煮好玉米糁,就赶紧往后山找她。在蜿蜒的小路上,我终于看到了正下山的母亲——她模样有些狼狈,裤脚和鞋全被露水打湿,裤子后面粘了不少黄泥巴,不知摔了多少跤,背上的背篓却满满装着猪草。
尽管苦日子磨人,但母亲却悟出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总是用身边的事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跳出农门,将来成个有用的人。
我和二弟学习一直好,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妹妹却贪玩,不爱上学,上初二时更是闹着要辍学。母亲听后只淡淡地说:“那明天下地干活去。”第二天一早,她就领着妹妹去地里挖地。妹妹从没干过体力活,哪扛得住?看着母亲熟练挥着锄头的样子,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第三天,妹妹就乖乖地去上学了。后来她刻苦努力,终于考上了西安卫校,走上了从医之路。我和二弟后来分别进了教育和行政系统工作,日子慢慢好起来。这一切,都离不开母亲平日里的耳提面命,她总跟我们强调“读书才能有出路”。
母亲还常教我们兄妹三人怎么做人:为人要低调、谦逊,要有仁爱之心,多帮衬别人,遇事先替别人着想,再想自己。她常说:“要得公道,打个颠倒。”在村里,母亲威望高,和邻里处得特别好。她一辈子都从不在外人面前夸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也从不跟我们伸手要钱——当然我们总会给她些生活费。谁家有困难,她总尽力帮衬:常帮邻居看娃,做好饭了给人家端过去;我们回去看她带的水果、点心,她也总拿去分给邻里;村里有婚丧嫁娶的事,她更是亲力亲为地帮忙。
2004年后,父亲走了,母亲便进了城。一开始主要帮二弟照看孩子,等侄女考上大学,母亲就住到了我在桂园新村的房子里,偶尔也会去西安妹妹家小住一阵子。大多时候母亲是独居,我怕她孤单,工作之余一得空就过去陪她:陪她说说话,陪她吃顿饭,陪她在附近转转,尽量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些。在这儿,她和邻居也处得好,常一起做针线活,给我们纳鞋垫——那些鞋垫,足够我用一辈子了。
2023年11月11日,西安下了场多年难见的鹅毛大雪,从早飘到晚,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下午五点左右,母亲像往常一样午休后起床,准备洗水果。不料意外突然发生了:她拿着水果往灶房走,准备清洗时,突然晕厥,没站稳,不慎倒了下去。家人发现时,她还没醒,地板上已经流了好多血。大家赶紧把她送进医院,检查后,母亲头上缝了六针,还确诊了胸骨骨折和脑震荡。第二天手术很成功,后续接着治疗,可期间她又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出现了心衰、呼吸衰竭和肾衰竭。病情急剧恶化,情况越来越凶险,家里笼罩着一片阴霾,气氛异常沉重。随着一纸病危通知书后,我们商量着,一致决定把老人带回老家照顾——让她“落叶归根”,度过最后的日子。
回到老家后,母亲已经失能,身体和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一年我刚好退休,原本在西安帮着带孙子,可眼下只能万般不舍地撇下孙子,回去照顾更需要我的母亲。那段日子,我们尽全力照顾她,就怕留下遗憾。为了让母亲少受点罪,我们买了医用护理床、按摩充气床垫、呼吸机、制氧机这些器械辅助治疗。生活上,一日三餐尽量做她爱吃的可口饭菜,按时给她喂中西药、换尿不湿——这些都成了日常。有一回,母亲想吃“神仙叶”凉粉,其实杨斜街道就能买到,可我偏要去“梯子沟”的深山坡上,找那种开小白花的叶子捋下来,回来拜托堂弟媳妇给她做最正宗的“神仙叶”。同时,我还自学了护理知识,从一开始啥都不会,到后来渐渐得心应手。精神上,我总安慰她、给她宽心,始终给她足够的尊重和尊严,让她感受到满满的爱意。我这一辈子,跟母亲说话从没高声过。
母亲本就瘦弱,却格外坚强,一直积极配合治疗,跟病魔硬扛着。加上护理得细致,她的病情渐渐稳定后,我们想着给她更好的照顾环境,也不想让妹妹每周休息日都从西安赶回来,商量后便把老人辗转搬到了西安儿子家继续照护。可儿子家地方不大,加上孙子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儿子儿媳只能带着孩子在学校附近租房住——这时候我们顾不上帮忙接送孙子,只能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那段日子,真是举全家之力,一起“共度时艰”。
这近两年,我们在病榻前悉心照料,母亲到走的时候,身上从没因为长期卧床长过褥疮、出现溃烂,皮肤一直保持得很好,最后也走得很安详。
母亲出殡那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阴雨天突然放晴了,村里人都说:“这是老人积的福报。”再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家山上,心里才觉得踏实,也终于有了“根”的感觉。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恍惚间,我忍不住问自己: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将向何处去?
作者简介:李向健,男,生于1963年12月8号,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曾任商洛市商州区杨峪河镇教办主任,商洛市商州区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办公室主任、督政股股长。平时喜欢文学、爱好写作,多篇文章散见各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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