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文||轩源
我们总在长大了以后,才明白什么叫童年。
记忆里的夏天,白昼是长得没有尽头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湛蓝得透亮的天上,把门前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照得油亮亮的,像泼了一层油。蝉声是扯开了嗓子的呐喊,一阵高过一阵,织成一张绵密而燥热的网,将整个午后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我们是不怕热的,光着脚丫,踩在被晒得滚烫的泥土路上,脚底板能感到一种微烫的、实在的接触。那时候,时间不是钟表上滴答作响的指针,它是屋檐下慢慢移动的光影,是午后一场骤雨过后,泥土里蒸腾起的、那股子清新又有些腥甜的气息。我们拥有着所有看不见的东西——满口袋的弹珠,是无价的宝石;一根竹竿,便是驰骋沙场的骏马。快乐来得那样简单,一颗糖的甜,能在舌尖盘旋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那甜味丝丝缕缕地渗进梦里去。
那时,我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是一方院落,一条溪流,一片可以疯跑的打谷场。可这小小的世界里,却装得下整个宇宙的奇想。一块湿润的河泥,在手里反复揉捏,能变出憨态可掬的泥人;几片破碎的瓦砾,可以搭建起一座辉煌的宫殿。我们从不觉得匮乏,因为我们的王国,建立在想象力的沙堆上,风吹不走,雨打不散。我们的心里,也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欢喜就是彻头彻尾的欢喜,悲伤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雷阵雨,哭过一场,脸上还挂着泪珠,便又能为天边的一道彩虹而雀跃起来。我们还不懂得什么是“权衡”,什么是“代价”,心里想要什么,眼睛便直勾勾地望着,那欲望纯粹得像一簇火苗。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那条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头的土路,几步便到了终点;那棵需要仰视的老槐树,伸手便能触到最低的枝桠。我们学会了看钟表,学会了计算时间,却再也找不回那个被拉长了的、琥珀般的下午。我们见识了更大的世界,心里却似乎比以前那个小小的王国更加拥挤和局促。我们拥有了更多,可那份攥着一把玻璃糖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富足感,却再也寻不着了。我们开始懂得,所有的获得,背面都标着看不见的价码;所有的笑声里,都可能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们变得复杂、审慎,心里像是下过几场梅子黄时雨,湿漉漉的,弥漫着一层散不去的潮气。
原来,童年的幸福,并不全在于无忧无虑,而在于那种“浑然不觉”。我们身处福中,却并不知道那是福,就像鱼儿不知道水的存在,我们也不知道“童年”本身。我们只是尽情地、贪婪地呼吸着,吮吸着生活原初的蜜汁。当我们开始意识到“幸福”,开始频频回首、试图捕捉它的影子时,我们便已经站在了这幸福的门槛之外了。童年成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古人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这话说得真好。成长的规律,或许并非一味地向前奔赴,而是一场循环的寻觅。我们告别那个天真烂漫的起点,走过曲折的路径,历经得失与悲欢,最终所要找寻的,或许就是那颗被我们遗落在岁月深处的、童年时的“心”。那颗心,能在一沙中看见世界,在一滴露珠里照见天空。
夜更深了。远处的几点灯火,温暖而沉默。我轻轻合上记忆的木匣,知道里面的珍宝,谁也夺不走。它们将永远在那里,为我证明,我曾有过那样一个光明璀璨的、叫做童年的梦。而人生的智慧,大约就在于,当我们看清了这条“失去”的规律之后,还能带着从那梦里汲取的一丝光亮,继续往前走。
赵景阳(轩源),男,1964年生,河北省人,中共党员,会计师,国企集团高管。
酷爱中华传统文化,诗歌爱好者,收藏爱好者,周易爱好者。业余进行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都市头条,中华赵氏诗词等平台。
2023年8月荣获都市头条井冈山群第二届“十佳明星作者”荣誉称号;同年10月荣获历届十佳明星作者“争霸赛”三等奖第③名荣誉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