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于枝头的中国红
文/王明见
【编者按】这篇散文以“柿子红”为线索,将个人乡愁、田园意趣与时代脉动编织成温润的文字锦缎,小切口里藏着大情怀,读来满是烟火气与诗意。文章开篇以诗句破题,既点“柿红”之景,又暗扣“中国红”之魂,随后借妻子提议返乡摘柿的日常对话,自然牵出记忆闸门——春叶、夏花、树下邻里劳作的温馨,细节鲜活如在眼前,乡土记忆的温度扑面而来。行文中,作者善用鲜活比喻:柿子是“点亮秋日的红灯笼”“初升的太阳”,柿园是“燃烧着激情的篝火”,连鸟儿啄柿的姿态都成了“优雅探戈”,文字间满是对自然与生命的热爱。更妙的是意象的多层勾连:枝头柿红,一面映着母亲灯下的灯火、父亲写春联的红纸,把乡愁揉进酸甜的果肉里;一面又与广场上的五星红旗、乡村振兴下的大堤美景相映,让个人情思升华为对时代的礼赞。从“把柿子当饭吃”的过往,到如今“摘柿成生活点缀”的变迁,再到对乡村旅游、柿品加工的期盼,作者以柿为镜,照见家乡的富庶与振兴的希望,让“中国红”既有传统乡愁的厚重,又有新时代的鲜活。全文情感细腻流转,从初见柿红的雀跃,到忆亲的淡淡酸涩,再到盼家乡更好的热忱,层层递进。文字兼具诗性与烟火气,以小柿树写大时代,让“燃于枝头的红”成为乡愁的守望、振兴的召唤,感染力十足。【编辑:纪昀清】
柿子红时秋正浓,满树垂丹照碧空。
露凝霜果千山赤,蜜酿冰瓤一脉融。
曾闻木节栖鸾凤,且醉秋光入盏盅。
莫道中秋颜色少,漫天尽映中国红。
雨后天晴,秋高气爽。
天气好,心情也好。妻子说:“走吧,国庆了咱也给自己放个假,回老家够(摘)柿子去吧,老家的柿子肯定红了。”
一个“红”字,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无数盏点亮秋日的红灯笼,关于柿子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春来了,老家的几棵柿树便飞快地长出碧玉般的新叶;春末时,枝叶茂盛遮住了太阳。等到柿树开花时,那一树雅白的花儿虽不是很美,但那特有的香味就是“家的味道”。周末放学回家,见到母亲和邻居井曼大娘、胡兰嫂子等人在柿子树下用凉席拼接的“地毯”上一起“套被子”“纺棉花”或者“做针线”,那温馨的画面、扑鼻的花香总是让我陶醉不已……
于是乎我就像恋家的孩童听到了母亲的召唤,一个猛子沿着沙河大堤“扎”向了老家。
托了乡村振兴的福,沙河大堤一路风景如画,“蓝天白云”“清澈澄明”“秋意烂漫”……这些美丽的词汇更是把沙河幻成一个美丽的梦:秋风就是一个画家,她以细腻的笔触,轻拂过每一寸空间,带来淡淡的凉意,仿佛也携着薄雾的轻纱,为这方景致披上一层朦胧的纱幔,美得不似凡间;河水就是一幅流动的山水画,流水潺潺,似天籁低吟,引领着我们的目光,所触之处,皆是精心雕琢的生动与雅致;两岸大堤就是两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不见丝毫秋的萧瑟,还是一派勃勃生机,仿佛夏日还未曾远去;路边红叶林则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与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共同编织成一幅绚烂多彩的秋日诗篇。
但我无心流连这些美景,只是一路奔向家乡的红柿!
过了家乡那道古朴端庄的牌坊门,目光便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停好车,我循着暗香与甜味步入红色烂漫的柿园,不料一下子竟闯进了鸟的世界,枝头叶下到处是热闹的鸟儿们:黑的是八哥,灰的是斑鸠,在树梢枝头最高处翩翩起舞的是白头翁……它们嗅觉灵敏,头脑精灵古怪“专拣软柿子捏”。秀气的灰喜鹊用嘴啄一下柿子,抬一下头,如优雅的舞女在跳“探戈”;歌唱家黄鹂鸟动作特别,小小的尖嘴伸进柿子里,圆眼一闭,幸福地吮吸着甜美的柿汁,好像饥饿的幼童钻进母亲的怀里,找到了梦想和希望;白头翁卖弄着清脆的喉咙,就在枝叶最高处品味柿子的甜蜜。
“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鸟儿们的鸣叫也点燃了满树柿叶的激情,淡红叶片在秋风和鸟声里翩翩起舞,在澄澈碧空下,与故园斑驳的红墙碧瓦相互依偎,组成一副和谐恬静的醉美画面。
当然,我最关注的还是那漫天红彤彤的柿子,这漫天的红柿,不再是零星的点缀,而是汹涌的、磅礴的,仿佛把整个天空都燃烧了的热闹与喧嚣。柿子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一层层、一嘟噜一串串,挤挤挨挨地坐在枝头。那赤黄的,是蜜糖将要流淌;那艳红的,是晚霞在此停驻;小的像一盏盏刚点亮的小橘灯,我们称为“一口咪”,大的则似一轮轮初升的太阳,我们称为“大磨盘”。它们压弯了遒劲的枝干,那枝条却依旧温柔地托举着,像长辈托起他满堂的儿孙。
这一刻,整片树林仿佛不是一个果园,而是一堆燃烧着激情与快乐的篝火,成千上万的柿子,就是在篝火旁起舞欢唱的“红领巾”,正肃穆而热烈地为这个硕果累累的秋天献上一曲无声的“丰收颂”。那寂静的红与不远处群众文化广场上鲜艳的五星红旗互相辉映,仿佛是这个丰收的季节燃放到极致的焰火,在触到天空的最高处骤然绽放,将最绚烂的刹那,化作了永恒,装点着家乡这片富庶而安详的土地。
啊,柿子红处,便是我家!
然而,见到这极致的美,我的眼底竟生出一丝淡淡的酸涩。这红,太像梦里母亲深夜灯下缝衣的那盏灯火,温暖,却照不见归途;也太像童年时,父亲用来写春联的红纸,一笔一画都写满了儿时的温馨。
我忽然想起,这些树里,一定有那一棵——树皮最粗糙,位置最高,能望见通向远方张明(乡政府所在地,小时候方圆数十里最繁华)街市蜿蜒小路的那一棵。它结的柿子,曾年年最先落入我的口里心里。那时的甜,是纯粹的、一口吸下去甜到心灵最深处的快乐。而如今,这笼罩四野的红,这被乡愁浸泡过的甜,浓得化不开,重得让我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它美得像个誓言,也像个温柔的羁绊,提醒着我,无论走多远,生命的根,都系在这片被柿子染红的天空之下。
我在妻子的帮助下拨开枝叶,寻着鸟的踪影,登高摘了一个小鸟吃剩下的红柿子,抓着短短的柿柄,把薄薄的皮撕掉,轻轻吮吸柿子饱满的汁液,闭上眼细细品味儿。呀,多汁甜美的柿子仍然是那么质软味浓,那满嘴化不开的甜味儿仍然是甜醉到心灵最深处。
正在出神,旁边两位老者——群来叔与明春叔的对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园子里的柿子长得不错,可惜很多都喂了这些虫蚁子(方言,对鸟儿的昵称)了!”
“那是哩!柿子还是那个甜味儿,可咱们乡下人生活越来越好,拿柿子当饭吃的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看着这满树的柿子很少有人吃,心里总感觉太可惜!”
听着他们的对话,再看看柿树粗糙而泛黑的枝干,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吃柿子的情景。
那时候整天感觉到的一个字就是“饿”,肚子似乎从来没有吃饱过!等到柿子长成,便整天眼巴巴盼着柿子快快成熟,哪怕青涩难咽,也要用开水烫一下当饭吃。有一年柿子成熟时节,我爬上柿子树摘了半篮子柿子,准备用麦秸火稍微烘烤一下,等柿子熟透后再吃。当然,最高处的柿子是不采摘的,就把它们留给可爱的鸟儿吃,这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质朴的方式吧。等我下了树,忽然刮来一阵秋风,柿树晃动,几个红红软软的柿子从树上“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像给大地铺了一块红地毯。舍不得把这些落地的柿子白白浪费,我捡起落柿,小心掰开,吮吸一口蜜汁,至今回想起来还被那种甜甜的滋味陶醉。
从那年落地的红柿,到如今满天的灯笼,时间仿佛一口甜,也一口涩。如今生活好了,再也没有人把柿子当粮食吃,摘柿子如同挖荠菜一样成了甜美生活的点缀!
柿子红了,吃柿子的人少了,人们的“盘中餐”更丰富了!这满眼的“柿”情画意却牵着我的思绪飞得更远:城里很多人想吃柿子却有价无“柿”,农村人家里柿子堆成山却有“柿”无价,这种供需不对称恐怕只能靠乡村旅游、乡村振兴、网上商城来打破;衷心希望城里的朋友们到我的家乡欣赏柿子满枝头的田园美景,带领孩子们亲近田园,品尝香甜可口的红柿子;祈愿家乡的人们尽快掌握柿饼、柿干、柿皮、柿子醋的加工技术,争取让家乡红得醉人的柿子成为最亮丽的风景线!
柿子红了,家乡更美了!我的家乡柿叶黄枫叶红,松枝翠楸树紫,风景如画,秋景醉人,比其他季节更加色彩斑斓!
柿子红了,人们的生活更好了!丰收的柿子一串一串,又大又圆,阳光透过果肉散发出暖橙色的光,看着这令人垂涎的红柿子,家乡红红火火的好前程似乎就在眼前!
柿子红了,原来这红,是守望,也是召唤;是归程,更是出发!
清风拂过,柿叶沙沙,仿佛在诉说新的故事。我祈愿,这一树树红透的灯笼,不仅能照亮游子的归途,更能映红家乡的振兴之路。让这燃于枝头的中国红,通过巧手与智慧,化作柿饼上的糖霜、柿醋里的醇香,将这份秋日的馈赠,送往更远的地方。
【作者简介】王明见,河南商水人,在商水县教育体育局工作,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周口市作家协会理事,周口市散文学会理事,有长篇小说《三岔口》、故事汇编《商水地名故事》《魅力柴堂 梦里乡愁》等书籍出版。散文《耳边飞扬打夯歌》收入2018年河南散文年选。另有散文、诗歌、小说等散见于海内外媒体,作品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