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号车的情萦

茅建银讲述   唐裕康整理

张双换在驾驶车辆

在岁月长河中，有些情谊如陈酿美酒，越久越香醇。铁道兵战友张双换与茅建银之间跨越时空的深厚情谊，经时光磨砺愈发熠熠生辉，在当地传为一段佳话。

1974年，风华正茂的张双换告别甘肃天水，成为铁道兵汽车连一名汽车兵。凭借不懈努力，他很快在师里崭露头角，成为“红旗车”标兵，那一面面飘扬的红旗，是他青春奋斗的勋章。

四年后，来自余姚的茅建银怀揣满腔热血踏入军营，起初被分配到连部担任通信员。但他对汽车兵的向往从未熄灭，一边向连领导表达渴望，一边主动接近“38号车”司机张双换，车场、班里常能看到两人热切交流的身影，他盼着能拜张双换为师，开启汽车兵之旅。

时光不负有心人，一年后茅建银的梦想成真。连长问他想跟随哪辆车学习，他毫不犹豫说出“38号车”，眼神满是坚定。令他意外的是，连长不仅批准他学开车，还任命他为班长。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张双换是早入伍四年的老兵，还是师团闻名的“红旗车”标兵，自己既要拜师学技术，又要在职务上领导他，合适吗？

张双换胸怀宽广，面对新任命的班长茅建银，不仅没有丝毫为难，还常鼓励他：“小茅，别顾虑太多。在班里，你是班长，大胆管理，严格要求；车子上路，我就是你师傅，你得听我指挥。”这番真诚话语，如温暖阳光驱散茅建银心中顾虑，为两人师徒情谊奠定坚实基础。

自此，茅建银正式开启学车之旅。他跟着张双换频繁奔赴外地执勤，一路上张双换结合不同路况、突发故障，毫无保留地传授技术、讲解注意事项；茅建银则全神贯注盯着方向盘，仔细观察每一个操作动作，将宝贵经验牢记于心。

1980年1月，张双换退伍脱下绿军装。离开军营时，茅建银紧紧搂着他，泪水夺眶而出，满心不舍这位亦师亦友的战友。

张双换退伍时与茅建银（后排右一）等战友合影留念

张双换退伍后，茅建银接过“38号车”重任，带领全班奋勇拼搏，年年超额完成运输任务，让“红旗车”称号始终闪耀。每一张奖状都凝聚着全班汗水，也承载着他对张双换的思念，他把奖状一一寄给远在甘肃的张双换，盼师傅一同分享荣耀。

几年后，茅建银也退伍返乡，被分配到公路、交通公安管理部门工作。起初两人保持通信，信件如情谊使者维系友情，但随着行政区域变更，信件屡屡被退回，联系逐渐中断。

茅建银从未放弃寻找师傅。1996年，经多方努力，通过当地民政和公安部门查询，他终于得到张双换的准确通讯地址，当即迫不及待写下一封信。

不久后，张双换的回信让茅建银知晓师傅的困境：家乡自然条件恶劣，经济落后，张双换年均收入仅四五百元，双亲年迈、两个孩子考上高中，再加上农业投资，生活捉襟见肘，连修缮房屋的钱都拿不出。

茅建银将情况告知家人，全家商量后先寄去一千元解燃眉之急。但他深知，单纯经济资助无法让师傅彻底脱贫，便与身边战友商议，邀请张双换到余姚务工。

1999年3月6日，张双换告别故乡，穿着带补丁却整洁的衣服，揣着十包方便面，踏上千里投奔之路。四天四夜的火车旅程漫长而充满期待，清晨走出余姚火车站时，他一眼就看到等候多时的茅建银，两人目光交汇，激动与喜悦化作紧紧拥抱，仿佛时间静止。

茅建银将张双换接回家中，家人的热情驱散了他的旅途疲惫。当晚，茅建银邀战友在酒店为他接风洗尘；第二天又陪他参观余姚名胜古迹，让他感受城市魅力。一周后，茅建银和战友们四处奔走，联系到余姚一家中外合资企业，为张双换安排了满意的工作。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张双换从西北到江南，上班仅一个月就因水土不服大病一场，连日高烧不退。茅建银心急如焚，立刻将他接回家中养病，即便工作繁忙，仍和妻子抽时间求医抓药、买营养品，在两人精心照料下，张双换身体逐渐康复。

当年10月6日，张双换接到家乡急电——父亡速归！这个噩耗让他悲痛欲绝。茅建银第一时间帮他购买去天水的车票，连夜用编织袋打包战友们送的五十公斤衣物办理托运，还塞给他一笔钱用于处理丧事。

送张双换上火车那天早上，茅建银和几位战友偕同家属来到火车站，战友们纷纷塞钱给他，这份真挚情谊，让历经军营锻炼的西北硬汉热泪盈眶。

后来，张双换在余姚工作生活了六年多。待两个儿子大学毕业、长大成人后，他打算回老家翻建房屋，茅建银二话没说，再次拿出几千元资助他。临走前，张双换在信中深情写道：“我要回去了，这话虽简单，但真要离开你们，我满心留恋不舍，你们的真情厚爱，就像满山杜鹃花一样，常开不败……”

2007年腊月，他突感不适，被确诊为肝癌晚期，这个消息瞬间击垮了整个家庭。

2008年，汶川大地震举国悲痛之际，张双换的身体状况也急转直下。端午节前，他终究没能战胜病魔，永远闭上了双眼，年仅52岁。他的离去，让妻子悲痛欲绝，也让初入社会的两个儿子失去了坚实依靠。

彼时茅建银正在工作，突然接到张双换大儿子张荣的电话，得知师傅去世的噩耗，他悲意涌上心头，久久无法平静。他强忍着悲痛安慰家属，挂断电话后呆坐原地，军旅中师徒相处的点滴、重逢后的回忆如电影般在脑海放映。虽因工作无法亲自吊唁，但他立刻给师傅家人寄去几千元，以表缅怀与哀思。

师傅离世后，茅建银始终牵挂着他的两个儿子，保持密切联系，在他们遇到困难时给予帮助。可随着两个年轻人因工作变动辗转多地，联系渐渐中断，但这份牵挂不仅没淡化，反而在他心中愈发浓烈。

时光飞逝，十六年一晃而过。2024年6月21日，恰逢天水“公祭人祖伏羲大典”，茅建银和妻子来到天水。他想着难得来到师傅老家，无论如何都要探望其家人，把多年的牵挂当面诉说。

抵达天水后，茅建银通过老战友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张双换家所在的麦积区中滩镇张白村，可家中无人。他没有放弃，继续在村里打听，最终找到师傅的弟弟，辗转联系上了师傅的妻子。

茅建银夫妇在天水看望师母

当茅建银夫妻远远看到那位老军嫂时，虽近二十年未见，仍一眼认出对方。茅建银的妻子周荷芬下车后，紧紧握住师母的手，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握中。临走前，两人留下一些钱，叮嘱师母照顾好自己。

看着师傅一家一切安好，两位世侄也已成家立业、有了子女，茅建银心中满是欣慰。这么多年来那份沉甸甸的牵挂，终于在此得到了圆满慰藉。

茅建银，1978年3月入伍，浙江余姚人，原铁道兵十三师六十三团汽车一连服役，退伍回地方后曾在公路、交通公安、市场管理及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工作，党组成员、副局级干部，2020年10月退休。

唐裕康，中共余姚市委督查室原主任、余姚市大岚镇原镇长，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创作发表、出版电影文学剧本《南方的红杜鹃》、长篇小说《碧澜山儿女》等文艺作品三十多万字，其中《南方的红杜鹃》获余姚市精神文明建设重大成果个人一等奖、浙江省一等奖。

（附张双换之子张荣的感恩词作）

雨霖铃 · 铁道兵情

崖高风烈，铁道蜿蜒，霜凝衣铁。营灯明灭摇曳，方向盘侧，师徒情切。四载风霜共沐，伴千里奔越。雁过也，云外传书，字字行行意深切。

流光荏苒音书阙，况逢他、病骨侵寒月。今朝麦积山下，双鬓雪、执手凝咽。半世情缘，都付茶烟絮语闲说。纵铁轨岁久生凉，此心炎火终难灭。

 

作者简介: 张荣，铁二代，甘肃天水人，原十三师六十三团汽车一连张双换之子。

编辑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