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菲尔德的风里,似乎还留着那个英国姑娘的声音。“谢谢你的深情厚谊,罗切斯特先生。能重又回到你身边,我感到格外高兴——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字句不华丽,却像浸了温火的茶,暖得能熨帖人心底的褶皱。
她本是命运手里揉皱的纸。父母早逝后,寄人篱下的日子是浸在冷水里的,舅妈的冷遇像针,细细密密扎在年幼的心上;未满十二岁,又被推往遥远的寄宿学校——寒夜裹着单薄的被褥,饥饿是肚子里打转的空响,连瘟疫都来添劫,夺走身边伙伴的呼吸时,她却像株倔强的草,在绝境里攥着一线生机活了下来。
后来她成了桑菲尔德的家庭教师,才第一次触到人间的暖意。主人罗切斯特的体贴是烛火,一点点照亮她灰暗的过往,尤其是他坦诚里藏着的优雅,像磁石般让她心生亲近。可她始终清醒:他们之间横着金钱垒的墙、地位划的沟,还有年岁隔的河。那份仰慕里,更多是藏在心底的敬重,是不敢逾矩的克制。
可爱意哪是理智能锁得住的?它是藏在理智缝隙里的种子,遇着他给的暖阳,沾了心动的春雨,便悄悄发了芽。等她再踏回桑菲尔德的门槛,再看见罗切斯特的那一刻,枝桠早已蔓延到心口——激动是压不住的,像春潮漫过堤岸,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磨难从不是压垮她的秤砣,反是淬硬她的火。她向往自由,更守着独立的人格,哪怕喜欢他、感激他,哪怕盼着他的帮助,也从不愿低头乞怜。于是她迎着他的目光,把仰慕与喜悦说出口,字句里有理智的清醒,更有藏不住的深情:“我认识了你,罗切斯特先生。一想到非得永远离开你,我就感到害怕和痛苦。我清楚自己必须走,可这种迫不得已,就像知道自己非死不可一样。”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一颗不卑不亢的心,在两百年前的桑菲尔德,把最真挚的告白,说给了风,也说给了那个懂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