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鬼斧雕石阵 妙手解星漩

   五指峰主脉·风门囗古隘道，当年冼太夫人行军秘密通道。

    铅灰色的晨霭尚未散尽，险峻山道上疾行着的身影骤然一滞。左臂上，“蚀骨青”的剧毒如附骨之疽，即便经一夜龙气奋力压制，那寸寸蔓延至肘弯的幽蓝毒线依旧令整条臂膀酸胀灼痛，宛如万千毒蚁在其中啃噬钻凿！楚天紧咬牙关，目光死死锁住手中那半幅残缺地图指引的方向，脚步不敢有半分停歇。行至此处，山势陡变，两座巨峰如纠缠搏杀的黑蟒昂首交颈，于云遮雾罩间裂开一道森然峡口——正是直插惊鸿峰腹地的咽喉锁钥，古称“风门囗”！

    隘口两侧，赫然便是两尊鬼斧神工造就的巨岩蛇首！那蛇首高昂向天，獠牙毕露，狰狞中透着一股远古的肃杀！蛇颈部位，分明可见人工开凿的粗犷凹痕与藤索般勒入石肌的深沟，斑驳石面无声诉说着千载百越部族的图腾信仰。岁月剥蚀已极，可蛇首双眼处嵌着的两枚乌黑油亮的巨大黑曜石，却在微弱的晨光下幽幽流转，仿佛一双沉寂千年的蛇瞳骤然复苏，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位不速之客！

    “这雕工……”楚天瞳孔猛地收缩，“非人力可为！定是当年追随冼太夫人劈山凿道的百越神匠遗作！”一股寒意混杂着对古匠人手段的敬畏悄然爬上脊背。

    楚天深吸一口气，强压左臂蚀骨剧痛，迈步踏入风门囗隘道。

    眼前景象却令其心神大震！前路并非通畅坦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方圆百丈、怪石嶙峋的死亡谷地！石群千姿百态，如怒目持戈的披甲武士，如倾颓坍塌的藤牌军阵，更多则如蛰伏暗影、伺机而噬的盘曲巨蛇！每一块巨岩皆呈死寂深黑，表面密布风霜雕琢的怪异孔洞，阴风穿行其间，发出低沉呜咽，汇作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幽谷鬼哭——仿佛无数埋骨于此的百越军魂仍在石隙间齐声悲鸣！

    “轰——隆——！”

    楚天双足刚踏足谷心那寸最寻常不过的岩石地面，脚下轰然剧震！如雷闷响中，整片死寂的石林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所有巨岩隆隆作响，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轰然移动！巨石如浪涌城起，或擎天如峰垒，或塌陷成深渊陷阱，无数阴森孔洞瞬间连成一片，冰冷彻骨的杀伐煞气如潮水般喷薄而出，一座庞大无匹的石阵迷宫顷刻拔地而起，将楚天彻底困锁其中！

    “‘蛇蟠星垒阵’！”楚天心头巨震，“百越藤甲兵秘传的困杀绝阵！竟在此地复刻留存！”他急抬目光扫视，心中惊骇更甚——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孔洞排布轨迹，细细分辨之下，竟暗合南方星天中掌管蛇类的“翼轸星宿”运转轨迹！石孔为星穴，煞气为星辉，整座石阵如一座微缩的移动星河，杀机暗藏于星辰流动！

    生路已绝！楚天屏息沉肩，手中那柄无锋重剑轰然倒插身前石地！识海中真元之力如蛛网般丝丝缕缕蔓延开去，细细感应这片石阵迷宫的地脉气机。

    真元反馈而来的，是一股股狂暴纷杂的能量乱流！其核心并非寻常凶煞怨气，而是一股沉重如山、浩瀚如海的军阵意志！那是千军列阵、万弩齐张的无声威压！巨石移动看似杂乱狂放，实则每一寸轨迹都精准契合星辰运转之道。每一次巨石交叠错位，必有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杀机，自那些星穴孔洞之中悄无声息地骤然喷射！

    “咻——！”

    一道炽白如电的光束，瞬间自侧前方一处标记“翼宿”位的孔洞激射而出！其势锐不可当，速度堪比十石强弩！

    楚天脚下疾错，身形如鬼魅侧飘！

    “滋——啦！”

    白光险之又险擦身而过，竟将其身后一块坚硬的岩壁瞬间洞穿，融出一个碗口大小、边缘还在滋滋冒烟的深坑！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金属焦糊气味！

    “星轨弩！”楚天眼中寒芒暴涨，“这是……以藤甲军‘连山劲弩’为基改制的地煞杀器！”百越古军的凌厉煞气仿佛透过时空扑面而来！

    不等他喘息，巨石隆隆再转！更多的孔洞星穴已悄然调转方向，无形杀气牢牢锁定其身形！

    生死，只在呼吸之间！

    绝境迫压之下，楚天脑中典籍文字翻涌如浪！昔日恩师断断续续的指点，岭南尘封秘闻的零星碎片骤然炸响！相传冼太夫人掌军之时，曾夜观南天星象，将百越古阵推演至匪夷所思之境，创立“龙蛇星垒图”，以应南疆蛇神星宿！此阵，必是其遗迹无疑！

    心神强行沉入止水之境！楚天目光如冷电穿梭，竭力捕捉孔穴星移的瞬间轨迹。

    倏地！

    他目光死死钉死在阵眼区域——一块形如苍劲盘蛇、巍然矗立的巨大石碑顶端！

    碑顶赫然镌刻着一枚巴掌大小的奇异图腾！

    纹样非是寻常蛇鳞，竟是两条虬劲苍龙相互交缠，环抱拱卫着一颗灿然生辉的北斗主星——天枢！那天枢星点，分明以千年蕴育的夜光石髓精工镶嵌，此刻在晨曦微光中流转出氤氲不散的璀璨毫芒！

    “‘虬龙抱枢’……冼太夫人‘龙蛇军印’！”楚天心头豁亮！师父那句如同箴言般的岭南秘闻如惊雷在脑海炸响：“龙蛇盘星，星移阵破！”

    破阵关键，在于颠倒星枢之位！

    灼灼目光瞬间锁定图纹中天枢星旁一条细若发丝的微小蛇纹——那蛇纹之尾，清晰无误地指向阵中一块刻有“螣蛇吐信”诡异纹理的矮小怪石！

    “生路在此！”

    “咻！咻！咻！”

    三道催命符般的星轨弩光骤然自“轸宿”方位的三孔齐射！其落点刁钻狠辣，封死了楚天所有可能的闪避路径！

    退即死！

    楚天眼中狠厉之色一闪！左臂经脉之中，霸道龙气轰然涌入！那蚀骨剧痛被这狂暴力量强压瞬息！

    “起！”

    一声断喝如龙吟穿云！插地的无锋重剑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震鸣，被他单臂拔起，化作一道开山裂海的怒龙之影，以崩山之势悍然劈向那块“螣蛇吐信石”！

    “铛——！！！”

    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响彻谷地！火星如暴雨泼溅！那块刻有蛇纹的矮石应声下陷半尺！

    “嗡——嗡嗡嗡——”

    整座庞大的石阵迷宫发出低沉而混沌的嗡鸣，如同从洪荒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所有移动巨石的轨迹瞬间扭曲混乱！星光孔穴明灭不定，仿佛星河倒错，即将崩散！

    “星枢已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楚天身形化作一道离弦的闪电重箭，脚踏着那颠倒错乱的星轨残影，逆着狂泻的石浪，直扑阵眼处的龙蛇石碑！那柄无锋重剑被他拖曳身后，蓄足了沛然莫御的力道，对着碑顶那枚流光溢彩的“虬龙抱枢星点”，狠狠贯刺而入！

    “轰——咔——！！！”

    石崩星裂！

    巍峨的龙蛇碑从顶部星点处轰然炸开！一道贯通天地的青白星芒如同挣脱囚笼的苍龙，自石碑基座的巨大裂缝中咆哮喷出，直冲天穹！

    大地剧烈颤抖！乱石如波涛翻卷分浪！漫天扬尘弥漫谷地！

    待烟尘稍散，一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羊肠石径在混乱的石群中蜿蜒显现！

    然而，比生路更冲击楚天心神的，是那爆碎的石碑底座之下——

    一截裹着半卷残破兽皮图的青铜剑鞘，在散落的碎石粉尘中显露真容！剑鞘形制古拙厚重，鞘身布满代表战阵的云雷兽纹，分明是南朝梁、陈时期的冼氏亲兵军器规制！而那兽皮图上所绘，赫然是远比他手中残片更为详尽的惊鸿峰星象地势图！图卷一角，血月西垂之畔，一笔浓烈朱砂勾出巍然轮廓——那是巨大骨骸堆叠垒砌而成的阶梯状古老祭坛！

    就在楚天五指触及那冰冷青铜剑鞘的刹那——

    “嗖！嗖！嗖！”

    破碎的星轨孔穴之内，石阵残余的兵戈煞气竟似拥有灵性般自行汇聚凝结！

    三道凝练如玄铁、裹挟着滔天锋锐青黑箭气，裂帛般破空袭来！其形如石雕蛇牙，其上透出的死寂锋芒，直欲洞穿楚天泥丸灵台、心脉、丹田气海！

    “石阵已破！区区残存执念，也敢逞凶？！”

    楚天怒喝如雷！重剑刹那回旋如轮！三道箭气几乎不分先后狠狠攒射在重剑宽厚的剑脊之上！

    “叮叮叮！”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震得人头皮发麻！重剑狂颤！箭气崩散！

    但那箭气散逸的瞬间，一股冻结骨髓的兵戈死意，裹挟着千年战场的腥风，狠狠刺入楚天神魂深处！剧痛！冰寒！

    尘归尘，土归土。

    石阵的轰鸣彻底平息。幽谷死寂，只余下穿行于石缝岩隙的风声，呜呜咽咽，隐隐约约携来一段用无人能懂的古老越俚方言吟唱的苍凉悲歌：

    “藤牌卷刃星做甲，风门囗埋骨望龙蛇……”（古意：百越将士战至藤牌碎裂，魂化星辰为铠甲；风门隘口埋骨英灵，唯盼冼夫人龙蛇之军再度归来）

    风声低徊不止，如泣如诉。

    石阵入口处两尊沉默的蛇首，冰冷的黑曜石双瞳漠然俯视着幽深莫测的古道，仿佛此地长眠的千年兵魂，依旧在无声地悲怆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