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胡忠旭先生在昆明滇池
作者与胡忠旭先生在昆明滇池
严春芳(首届世界和平诗人)(中国)
这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
在布拉格那些被岁月磨得温润的石板路上,在柏林郊外笔直得有些寂寞的林荫道间,在华沙重建的古城广场侧旁,在通往奥斯维辛的、两旁白桦肃立的小径里,人们总会看见他——一个骑着摩托的东方汉子。那摩托是风尘仆仆的,带着一路的雨雪与阳光的痕迹。而他的人,稳稳地坐在上面,像一尊移动的山。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即便是在长途奔波的疲惫里,也寻不见一丝的佝偻。他生于沈阳,骨血里自带着东北那片广袤黑土所赋予的坚韧与开阔。他两次从遥远的捷克出发,跨上这匹铁骑,便仿佛一个卸甲归田的老兵,重又听到了集结的号声,完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万里单骑送和平。
“聚焦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纪念地”大型公益活动发起人李永华、刘进、胡忠旭在捷克二战老兵协会与亚罗斯拉夫会长见面
我与他,是有过十日缘分的。在滇越的暖风里,我们曾形影不离。那时我便觉着,这个与我同年出生的男人,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力量。他不多话,可那双看过大半个人世的眼睛里,总像在思索着什么。我是用笔,在纸的方寸之间,笨拙地勾勒“和平”虚无的轮廓;他却是用身躯,用滚滚的车轮,在真实的大地上,丈量着“和平”那漫长而崎岖的路径。是这两个字,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天各一方的我们,牵到了一处。
2015年,胡忠旭在拉贝墓前献花
此刻,我闭上眼,便能想见他在路上的模样。那已不单单是一个骑行者了。当他戴好那头盔,俯下身,双手紧握住车把,整个身影与那咆哮的机器融为一体时,他便成了一个冲锋的战士。只是,他冲锋的枪膛里,没有子弹,填装的是沉甸甸的、用英文写就的历史铁证;他奔赴的前线,没有硝烟,横亘在那里的,是比铁丝网与壕沟更为坚硬的、人们的遗忘与漠然。
发动机的轰鸣,是他唯一的号角。这声音,低沉而固执,穿透欧洲平原上空疏朗的云,仿佛在与历史深处那些冤魂与呐喊做着应答。风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伙伴。它凶猛地撕扯着他的衣襟,想让他慢下来;雨点有时像冰冷的流弹,密集地砸在他的盔甲上,迸溅成一片迷茫的雾。可他只是将身子压得更低,那双透过护目镜望向远方的眼睛,却愈发地亮了。那是一种属于行者的倔强,一种属于战士的专注。车轮碾过的不再是平坦或坎坷的公路,而是那些刻在大地肌肤上的、隐形的时空坐标。从利迪策那个连哭声都已沉寂的村庄,到柏林那片森然兀立的浩劫纪念碑;从华沙那些起义者曾用热血浸透、而今已是寻常百姓家的街巷,到奥斯维辛那以无声发出最尖厉警示的集中营……他一路行去,便是一路沉重的叩门。他用车轮的轨迹,在这片承载了太多伤痛与荣耀的欧罗巴版图上,执拗地画下一道来自东方的、金色的细线,像是要将那些破碎的记忆,一一缝合起来。
2015年,毛特豪森集中营-胡忠旭为在此遇难的同胞插国旗
我总忆起在滇越的每一个清早,看见他疾步行走的样子。那双骨节粗大、青筋微露的手,是能稳稳扶住这百十公斤铁骑的,是能迎击一路的风霜雨雪的;可那双手,在抚过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用红笔圈出的地名时,却是那样地轻,那样地柔,仿佛怕惊扰了长眠在那些名字下面的、数以百万计灵魂的安眠。这刚与柔,如此奇妙地糅合在这个东北大汉的身上。
他的旅程,是孤独的。大多数时候,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地跟着,像一个沉默的军团。然而,当他停在奥斯维辛那著名的、扭曲了的大门下,当铁灰色的天空压下来,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时,那孤独的背影里,便仿佛站满了人。那些被剥夺了姓名、只剩下编号的亡灵,那些在毒气室门口永远定格的挣扎的身影,似乎都汇聚到了他——这个唯一到来的、活着的东方凭吊者身后。他一个人,便成了一群人的回响;他摩托的轰鸣,便成了他们和平的呐喊。
胡忠旭先生在卡昂和平纪念馆
最终,当他的车轮,沾着来自不同国度的泥土,缓缓停在诺曼底的海滩上时,八十年前的腥风血雨,早已被今日平和的海浪冲刷得了无痕迹。他熄了火,跨下车,终于摘下那头盔。海风立刻拂乱了他花白的头发,也吹干了他眼角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湿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片如今看来如此安宁、如此蔚蓝的大海。那一刻,你会豁然明了:和平,从来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祈愿,或是一首甜美的田园诗。它是有重量的,是像他这样的硬汉,用脊梁一寸一寸扛起来的;它是有长度的,是像他这样的行者,用车轮一公里一公里丈量出来的。
“一个人的骑行,一群人的记忆,一个世界的和平。”
这不再是一句口号。这是一个来自沈阳、住在捷克的华人汉子,用他全部的坚韧与热忱,用他那铁骑的轨迹,在广袤的大地上,为这个时代,写下的一首最朴素、也最铿锵的散文诗。
2015年,柏林:胡忠旭和江苏台记者田柳
他的名字叫胡忠旭,一位用摩托车轰鸣呼唤和平的行者!
2025.10.8.于武汉
[后记]这次云南之行,我与胡忠旭同住一间房,他把沈阳产的小红苹果给我品尝,他是个很细心的人,每次退房都帮我清理东西,拿上我遗留的充电宝。他身上有伤疤,可能是骑摩托弄伤的。他为人很真诚热情,一路给我拍照,他跟我同年,也是66岁的人,但身体很棒,很精神,是一位充满阳光的人,我很赞同世界华人周刊授给他的荣誉称号:世界和平行者!
作者简介:
严春芳,大众诗人,世界和平诗人,散文作家。 武汉理工大学、武昌理工学院、四川传媒学院、武汉传媒学院等多所大学客座教授、驻校作家,湖北大学校外兼职导师,山东工商学院美育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齐鲁晚报》签约作家。出版诗文集《为荷而来》、《太阳与大海》、《一起向未来》。
严春芳诗歌学校行已在武汉大学、武汉理工大学、华中师范大学、湖北大学、武汉体育学院、武汉东湖学院、武昌理工学院、武汉传媒学院、山东工商学院、四川传媒学院、武汉商贸职业学院、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昆明北清实验学校等囯内外十多所高校、中小学以及北京、济南、武汉等地举办专场诗歌朗诵分享活动近二十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