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黑土燃情 乌金暖场
作者:刘连成
长白山余脉的雪水,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坳里拐了个弯,滋养出了一片热闹的矿区。这便是湾沟,吉林省有名的煤海,藏着能点燃万家灯火的"乌金"。而在这片煤海的一角,有个不起眼的小井口,却系着千里之外双辽农场的暖与盼。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双辽农场正憋着一股劲儿搞建设。造纸厂的机器转得越来越快,酒厂的酒香飘得越来越远,可锅炉这"大家伙"却常常闹脾气——煤不够烧了。计划内的指标像挤牙膏似的,刚够中小学和卫生院勉强过冬,千家万户的小暖气、小炉子更是常常"断炊"。农场党委一班人急得团团转,最后厂长张志政托关系、找门路,总算在湾沟煤矿的地盘上,"啃"下了一口小矿井的开采权。
这个重担,落到了供销科副科长唐景和的肩上。老唐是个乐天派,脸膛黝黑,笑起来一口白牙,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接到任务那天,他拍着胸脯对张志政场长说:"您放心,保证让农场的锅炉天天'吃'饱,让大伙儿冬天暖到心坎里!"
说干就干。老唐带着几个人,坐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赶到湾沟。眼前的小井口简陋得很,只有一个歪斜的木架和几间破旧的工棚。但老唐没皱一下眉,立刻开始张罗:修坑口、买设备、雇工人。他雇的都是当地的老采煤工,个个经验丰富,其中有个叫王大山的,据说能凭着耳朵听,就知道煤层的走向。
开工那天,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场党委书记董彥平、场长张志政和老唐点燃的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王大山带头钻进狭窄的巷道,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矿工。井下漆黑一片,只有矿灯的光束在晃动,煤尘飞扬,机器轰鸣。老唐在井口守着,每隔一会儿就朝下面喊一嗓子:"大伙儿注意安全,别着急!"
很快,第一车乌亮的原煤被拉了上来。老唐抓了一把煤块在手里搓了搓,看着那黝黑发亮的颗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凑到煤块前闻了闻,仿佛闻到了造纸厂纸浆的清香,闻到了酒厂新酿的醇香,更闻到了农场家家户户炕头的暖意。
从那以后,湾沟的这个小井口就热闹起来了。每天,矿工们下井、出煤,汗水浸湿了衣衫,脸上沾满了煤尘,活像一群"黑包公",但只要一说起当天的产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老唐则成了"大管家",既要管生产,又要管生活,还得盯着煤运。
老唐和王大山成了黄金搭档。王大山经验足,但性子直,说话冲,好几次差点和年轻矿工吵起来。都是老唐在中间打圆场。有一回,一个年轻矿工图省事,没按规定支护顶板,王大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场就骂了人。那小伙子也不服气,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老唐正好来送饭,见状赶紧把两人拉开。他先给王大山递了根烟,笑着说:"大山哥,您是老师傅,得给年轻人做榜样,别动不动就上火,伤了和气。"又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小李啊,王师傅是为你好,井下安全是天大的事,可不能马虎。"
说着,老唐从兜里掏出几个刚煮好的鸡蛋,塞到两人手里:"来,都消消气,吃个鸡蛋补补。咱们都是为了农场,为了能多挖点煤,让家里人暖和,吵啥呢?"王大山和小李看着手里的鸡蛋,又看了看老唐黝黑却真诚的笑脸,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王大山把鸡蛋往小李手里塞了一个:"刚才是我脾气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小李也红着脸说:"王师傅,我错了,以后一定按规矩来。"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老唐的两个鸡蛋和几句暖心话化解了。
运煤的火车是关键。每当火车开进湾沟站,老唐比谁都积极,跟着工人一起装车。有一次,天上下着大雨,煤车打滑,装了一半就卡住了。老唐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垫在车轮下,带头喊着号子推。工人们见了,也都跟着上,齐心协力把车推了上去。王大山拍着他的肩膀打趣:"唐科长,您这哪是科长,简直是咱们的'带头大哥'!"老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煤泥,咧嘴一笑:"为了农场的'暖',这点苦算啥!"
这些满载着"乌金"的火车,一路向北,直奔双辽县的郑家屯火车站。再由汽车转运回农场,送进各个单位的锅炉里,送进千家万户的炉子里。很快,造纸厂的锅炉不再"罢工",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酒厂的酒香更浓了,远销各地;中小学的教室里暖融融的,孩子们的读书声更响亮了;卫生院的病房里温度适宜,病人恢复得也更快了。就连农场家属区的老太太们,也常坐在自家炕头念叨:"多亏了湾沟那口井,今年冬天可算不挨冻了!"
农场中心小学的李老师家,以前每到冬天就愁眉不展。家里有两个孩子,小的才三岁,往年煤不够烧,只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家人缩在炕上,还是冻得手脚发麻。孩子们写作业,手都冻得握不住笔。这一年,孩子们第一次在冬天里不用缩手缩脚,兴奋地在屋里跑来跑去。小儿子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炉子边烤着,仰着头问:"爸爸,咱们家以后天天都这么暖和吗?"李老师摸着儿子的头,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笑着说:"是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挨冻了。这都是湾沟的叔叔们,给咱们送来的'暖'。"
很快,造纸厂的锅炉不再"罢工",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酒厂的酒香更浓了,远销各地;中小学的教室里暖融融的,孩子们的读书声更响亮了;卫生院的病房里温度适宜,病人恢复得也更快了。就连农场家属区的老太太们,也常坐在自家炕头念叨:"多亏了湾沟那口井,今年冬天可算不挨冻了!"
这个小小的井口,成了双辽农场的骄傲。每当有人提起湾沟,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那是咱们农场的'能源库'!"老唐每次回农场汇报工作,场长都会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老唐,你立大功了!"
这年冬天,第一批湾沟的煤运到了农场。李老师分到煤的那天,特意请了半天假,拉着煤车回家。他把煤块整齐地码在院子里,像一座小小的黑金山。晚上,他生起了炉子,不一会儿,屋里就暖和起来了。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能源市场渐渐放开,煤的渠道也多了起来。双辽农场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湾沟的小矿井,最终在八十年代末,依依不舍地放弃了那口小井口。
那口小井,那段岁月,就像一块燃烧过的煤,虽然不再炽热,却在记忆的深处,留下了永恒的温度。它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艰辛与奋斗,也见证了一群人为了"暖"而付出的真情与汗水。他们记得老唐黝黑的笑脸,记得王大山他们满身的煤尘,记得火车运煤时的轰鸣,更记得那些冬天里,由"乌金"点燃的暖意和希望。

【作者简介】刘连成,网名苍山一树;退休公务员,中共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桑榆文学社副社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喜欢文学,多篇文学作品在省市报刊及全国网络平台发布。其主要作品:自传《哈拉巴山一棵草》《游记连载》;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沸腾的黑土地》《四平市农业合作化史》;中国农业出版社出版的《吉林·双辽农场场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