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来自北京的“特殊耕耘者”
——双辽农场“五·七”干校逸事
作者:刘连成
1968年的深秋,辽北平原的风已带着刺骨的凉意,国营双辽农场的田埂上,来了群“特殊的客人”——中央统战部考察选址的工作人员。他们踏着未化的白霜,目光掠过一、二、五大队的荒甸与土坡,最终将“五·七”干校的落脚点定在这里。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年多里,这群“神秘人”会在这片黑土地上,留下一串串带着烟火气的趣闻与暖意。
一、“跨界”工匠的建房奇迹
那年初春,农场的职工们发现,五大队的空地上突然热闹起来。一群穿着旧棉袄的人,捧着图纸、拎着瓦刀,竟自己当起了木瓦工。有人说,这里面有曾在城里管过工厂的干部,有写过文章的学者,可此刻,他们蹲在地上和泥,手指冻得通红,却学得有模有样。有位戴眼镜的老先生,钉钉子时总把锤子砸在手上,疼得咧嘴却不肯停,还打趣说:“以前管别人干活,现在自己动手,才知道‘当家不易’啊!”
就这么凭着“现学现卖”,开春后不过一个月,五栋六间的砖平房宿舍、一栋八间的食堂兼校舍竟齐刷刷地立了起来。农场的老基建工都咋舌:“咱们请专业师傅都得俩月,这群‘读书人’,真是把‘较真劲’用在了土坯上!”很快,一、二大队的校舍也相继完工,那一排排整齐的平房,成了荒甸上最显眼的“新风景”。
二、稻田里的“慢镜头”与“认亲记”
开春插秧,夏天拔草,干校的200多人里,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也跟着下地。他们每人揣个小板凳,在稻田埂上排开,拔一阵草,就抱着凳子往前挪一小步,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风一吹,颤巍巍的样子总让人捏把汗。
农场的职工们远远看着,心里又好笑又心疼。有人私下嘀咕:“你看那老太太,说不定把稻苗当稗草拔了!”果不其然,有次收工,一位穿长袍的老道长(据说以前在道观里修行),手里攥着一把绿油油的“草”,还跟身边人说:“这草长得真精神,拔着怪可惜的。”旁边年轻些的学员凑近一看,憋笑憋得脸通红——那分明是刚冒尖的稻苗!可没人去拆穿,大家都知道,这群老人是真心想干活,只是“五谷不分”罢了。有趣的是,久而久之,农场的孩子们倒成了他们的“小老师”,远远地比划着:“爷爷,扁叶子的是稻子,圆叶子的才是草!”
三、补丁衣与“菜园交响曲”
比起一、二大队“帮工”式的劳动,五大队的干校学员多了块“责任田”——一片用来种蔬菜的坡地。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扛着锄头往地里钻,衣着朴素得跟农场职工没两样,只是衣服上的补丁格外“扎眼”:蓝色的补丁打在灰色的褂子上,黑色的补丁缀在藏青的裤子上,像一件件“拼色时装”。
有位曾是民主党派人士的老太太,最爱在地里种茄子和辣椒。她分不清“间苗”该留几棵,就蹲在地里跟小苗“商量”:“你们长得密,得挪挪窝,不然都长不高啦!”旁边的学员见了,笑着打趣:“您这是给小苗‘开座谈会’呢?”老太太也不恼,笑着回:“万物有灵,好好跟它们说,才能长好嘛!”就这样,这片菜园虽算不上丰产,却总透着股热闹劲儿,成了干校学员们最爱的“解压地”。
四、礼堂里的“盛会故事”与突然的告别
1969年,“中共九大”刚结束,农场的大礼堂里挤满了人。台上做报告的,是穿军装的军代表刘友法——他刚从北京回来,是“九大”代表。职工们踮着脚听他讲人民大会堂的盛况,台下时不时响起掌声。有干校的学员坐在后排,听得格外认真,有人还拿出小本子记着,那神情,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学生。
可谁也没料到,变故来得这么快。1970年初,因珍宝岛事件后中苏关系紧张,干校要转移到湖北沙洋的消息传来。学员们开始忙着打包:能运走的锅碗瓢盆、农具书籍,都装上了卡车;带不走的房屋,整整齐齐地移交给了农场。离开那天,不少人站在曾亲手盖起的平房前,望着自己种过的菜园,悄悄红了眼。
后来,这些平房分给了长春、双辽来的知青和职工家属。知青们住进宿舍时,还能在墙角发现当年学员们刻下的“小心地滑”的字迹;食堂的灶台上,似乎还留着当年煮过玉米糊糊的烟火气。多年后,老农场职工聊起这群“特殊的耕耘者”,还会笑着说:“那群人啊,会盖房、会种地,就是认不出稻苗和稗草,可他们的心,跟咱黑土地一样实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