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贾琏的人物塑造
《红楼梦》中贾琏的形象突破了传统贵族子弟的扁平化塑造,其风流好色、能力平庸与命运起伏,既是个体性格的悲剧,也是封建贵族制度衰亡的缩影。贾琏的"风流"具有双重特征:其一是生理欲望的直接宣泄,其二是权力支配下的性掠夺。书中明确记载其偷情对象包括多姑娘、鲍二家的、尤二姐等,每次偷情均伴随对王熙凤权威的挑战。例如,他在女儿巧姐出痘期间与多姑娘私通,借"斋戒"之名行荒淫之实,暴露出对宗教仪式的亵渎;与鲍二家的偷情时,竟当众咒骂王熙凤"死了我才娶",将夫妻矛盾公开化,彻底撕裂家庭伦理。尤二姐事件是其欲望膨胀的顶点。他以"国孝家孝"期间停妻再娶的罪名触犯封建礼法,却仍冒险将尤二姐安置在外宅。这一行为背后,既有对王熙凤强势性格的反抗,也包含对"温柔乡"的病态追求。当王熙凤设计逼死尤二姐时,贾琏仅以"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的空洞承诺收场,暴露出其性格中的懦弱与责任缺失。
贾琏与王熙凤的婚姻本质是权力联盟与情感战争的混合体。王熙凤通过掌控贾府经济大权、安插亲信(如平儿)来制约贾琏,而贾琏则以偷情、挪用公款等方式反抗。例如,他偷取贾母的蜡油冻佛手变卖填补亏空,直接动摇家族经济根基;与林之孝家的合谋放高利贷,暴露出对家族利益的漠视。这种夫妻间的"经济战"导致家庭信任彻底崩塌,平儿曾感叹:"他醋你使得,你倒不要醋他。"在亲子关系中,贾琏同样表现出疏离与冷漠。巧姐出痘时,他借机寻欢;女儿病情好转后,他"便往宁府里去了一夜",对女儿的生死毫无牵挂。这种"父权缺席"与王熙凤的"母权过剩"形成鲜明对比,折射出封建贵族家庭中情感纽带的断裂。贾琏在贾府事务中承担着"事务性管家"的角色。秦可卿丧礼期间,他负责接待官员、调度物资,虽偶有疏漏(如遗失珍珠),但总体能维持场面;修建大观园时,他协助贾政审核账目、监督工程,展现出一定的组织能力。然而,这些事务本质是执行上层意志,贾琏缺乏独立决策权。例如,元春省亲的路线规划、园林设计等核心事务均由贾政、贾赦等人决定,贾琏仅负责具体落实。
贾琏的平庸源于多重因素:其一,封建教育体系的失败。他虽"自幼高人指点",却仅学会"世路上好应酬"的皮毛,缺乏治国理政的真才实学;其二,家族环境的腐蚀。贾府"安富尊荣"的氛围使他沉溺于享乐,丧失进取心;其三,性格中的投机性。他善于察言观色(如讨好贾母),却缺乏原则性(如包庇贾蓉强占民女),这种"灵活"在复杂事务中反而成为致命弱点。与王熙凤的对比更能凸显其能力不足。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时,通过"定岗定责、杀一儆百"等手段迅速整顿秩序,而贾琏处理同类事务时却依赖平儿协调,暴露出管理能力的差距。这种"男弱女强"的格局,既是个人能力的反映,也是封建家族权力结构异化的结果。贾琏的命运起伏与其性格弱点密切相关。他的风流好色导致家庭矛盾激化,最终失去王熙凤的信任;他的平庸无能使他在家族衰败时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贾府被抄家。例如,在贾赦强娶鸳鸯事件中,贾琏试图劝阻父亲,却因"说话不中听"被斥责,暴露出其在权力体系中的边缘化地位。这种"想作为而无力作为"的困境,使其成为封建贵族制度下的典型悲剧人物。
贾琏的形象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他的荒淫无度折射出封建贵族道德体系的崩溃——当"礼教"沦为表面文章,欲望便成为主导行为的核心力量;他的平庸无能预示着家族管理能力的退化,正如冷子兴所言:"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贾府被抄家时,贾琏因"交通外官、倚势凌弱"等罪名被革职,这一结局既是个人堕落的惩罚,也是封建特权阶级必然覆灭的缩影。贾琏的形象还暗含对传统父权制的批判。在封建社会中,男性本应掌握家庭绝对权力,但贾琏却长期处于王熙凤的压制之下。这种"妻强夫弱"的格局,颠覆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揭示出贵族家庭中权力关系的实质:经济控制权决定话语权。当王熙凤因放高利贷、逼死尤二姐等事败露后,贾琏虽试图夺权,却因缺乏经济基础而失败,进一步印证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现代性逻辑。贾琏的形象是《红楼梦》中最具现实批判意义的角色之一。他的风流好色、能力平庸与命运起伏,既是个体性格的悲剧,也是封建贵族制度衰亡的缩影。曹雪芹通过这一形象揭示了特权阶级的道德溃败、管理无能与性别关系扭曲,预示着整个制度体系的必然崩溃。(选自史传统书稿:《红楼梦》细读——100个话题深度解读。本书稿寻找合作出版商)
作者介绍:史传统,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诗人》杂志签约作家,著有《鹤的鸣叫:论周瑟瑟的诗歌》《再评唐诗三百首》《三十部文学名著最新解读》《我所知道的中国皇帝》《九州风物吟》《心湖涟语》等专著。作品散见《河南文学》《诗人》《岳阳文学》《燕州文学》以及人民网等各大网络媒体,先后发表文艺评论、诗歌、散文作品2000多篇(首),累计50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