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陶罐
——贺《成子湖诗刊》出刊百期
文/胡巧云
陶匠揉进土里的第一把泥
—— 粗糙 带着未晾干的潮气
却固执地要把“诗”字
刻成罐口的纹路……
有人用月光填补
有人用蝉蜕黏合
后来裂缝里竟长出青苔
它说:
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
诗也是
今天
我们捧着这个盛了一百次“心跳”的陶罐,
听见里面的回荡:
有陶匠揉泥时眼底的光
有裂缝长青苔的簌簌
还有
读诗的人 写诗的人
在每一笺上轻轻盖的印章:
诗在 春天就在
愿下一个百期的陶罐
仍能装下:
春天的第一朵蒲公英
夏天的最后一声蝉鸣
秋天的西风
冬天炉火旁打盹的猫
——以及
我们永远未写完的
下一行
2025.8.23
胡巧云,笔名大地的眼睛,江苏泗阳人。江苏成子湖诗歌部落成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追求清新唯美、饱满大气、意态跨越、开放纵阖的诗歌风格。在《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青春》等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诗文400多篇,并入选《江苏诗歌地理》《江苏新诗年选》等多个选本。获“江苏大众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在日常裂缝中寻找诗意之光
——胡巧云《时间的陶罐》赏读
文/野豌豆
读到诗人胡巧云的《时间的陶罐》,鲰生首先被这个简单而有力的意象吸引。陶罐——一个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容器,被诗人赋予了深刻的意义,成为承载诗歌与时间的象征。这首诗为《成子湖诗刊》出刊百期而作,却远远超出了一般纪念诗的意义,它道出了诗歌创作的本质与价值。
诗的开篇带我们回到起点:“陶匠揉进土里的第一把泥/——粗糙 带着未晾干的潮气”。这里的陶匠,无疑是那些最初创办诗刊的人,也可能是每一位尝试诗歌创作的写作者。泥土的粗糙和潮湿暗示着初创时期的不完美与青涩,但正是这种原始状态,蕴含着最真实的生命力。诗人说这陶匠“固执地要把‘诗’字/刻成罐口的纹路”,这种固执何尝不是对文学初心的坚守?在实用主义盛行的时代,仍然有人愿意为纯粹的诗意保留一块空间,这种坚持本身就具有动人的力量。
诗歌接着展示了陶罐制作过程中的挫折与修复:“有人用月光填补/有人用蝉蜕黏合”。月光和蝉蜕都是脆弱易逝的事物,却成为了修补裂缝的材料。这暗示着诗歌修复世界的方式不是通过强力与完美,而是通过温柔与接纳。最妙的是接下来的转折:“后来裂缝里竟长出青苔/它说:/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 诗也是”。这里诗人借用了加拿大音乐家莱昂纳德·科恩的名句“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并将之与诗歌创作联系起来。裂缝不再是需要隐藏的缺陷,而是变成了特色,成为了光明和诗意进入的通道。这种对不完美的接纳与赞美,或许是这首诗带给我们的最重要启示。
“今天/我们捧着这个盛了一百次‘心跳’的陶罐”,这里的“心跳”一词用得极为精妙。一百期诗刊,不就是一百次心跳般的律动吗?诗歌不是死板的文字堆积,而是有心跳的生命体。我们听到的回声中有“陶匠揉泥时眼底的光”,那是初创者的激情与愿景;有“裂缝长青苔的簌簌”,那是克服困难后的成长与生机;还有“读诗的人 写诗的人/在每一笺上轻轻盖的印章”,这是创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仪式,标志着诗歌的真正完成——它需要在交流中被接纳和理解。
“诗在 春天就在”可能是全诗最容易记住却又最深刻的一句。它将诗歌的存在与春天的存在等同起来,暗示着诗歌带给人类的希望与新生之感如同季节更替般自然且必然。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只要还有人在写诗、读诗,精神的春天就不会消失。
诗的结尾部分是对未来的祝愿,希望下一个百期仍能容纳四季的美好片段:“春天的第一朵蒲公英/夏天的最后一声蝉鸣/秋天的西风/冬天炉火旁打盹的猫”。这些意象都是平凡而易逝的瞬间,却被诗歌永久保存。最后诗人提到“我们永远未写完的/下一行”,道出了创作的本质——永远处于未完成状态,永远有下一行等待被书写。这种未完成性不是缺陷,而是希望之源。
《时间的陶罐》之所以打动人心,正是因为它用最朴素的意象道出了诗歌与时间的深层关系。时间通常会磨损一切,诗歌却能够从时间中抢救出那些值得珍藏的瞬间,将之封存在语言的陶罐中。这个陶罐不像金属容器那样坚固闪亮,它会开裂,会磨损,但正因如此,它更接近生命的本质——充满瑕疵却因此更加真实。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许很少人会注意到诗歌的存在,但它就像诗中所描述的那个陶罐,静静地存在于文化生活的背景中,承载着我们的情感与记忆。每一次创作,每一次阅读,都是在抚摸这个陶罐上的纹路,感受那些裂缝中生长出来的青苔,让诗意的光芒照进平凡的生活。
这首诗最终告诉我们:诗歌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形式,而是如同陶罐一般朴实无华的容器,它盛放的是我们对生活的感受、对时间的理解、对美好的追求。即使有裂痕,也不妨碍它成为光的通道——这或许就是诗歌最深刻的隐喻,也是人类精神最真实的写照。
2025.8.25 采薇斋
《成子湖诗刊》2025年8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