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贾府的兴衰历程反映了封建家族怎样的命运规律
《红楼梦》以贾府为典型,通过家族兴衰的细致描绘,揭示了封建家族在政治、经济、伦理和文化层面的系统性危机。
贾府以“宁国公”“荣国公”的军功起家,但至贾赦、贾珍一代,爵位已沦为虚衔。贾赦袭一等将军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贾珍承袭三品爵威烈将军却“只一味高乐不了”,反映出世袭制下权力继承的断层。这种“文”字辈集体失能的现象,暴露了封建家族“嫡长子继承制”的弊端,权力传递依赖血缘而非能力,导致统治阶层丧失治理能力。
贾雨村从“葫芦庙”书生到应天府知府的升迁轨迹,揭示了封建官场“护官符”文化的盛行。贾府通过联姻(如王夫人、王熙凤出身“四大家族”)构建政治联盟,但元春封妃带来的短暂繁荣,实则是皇权对家族的“恩宠式”控制。当元春失宠病逝,贾府立即失去宫廷庇护,暴露出封建家族对皇权的绝对依附性,其权力根基建立在个人恩宠而非制度保障之上,这种脆弱性终将导致政治失势。
贾府经济以田庄地租为核心,但乌进孝交租时“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导致“年成不好,收成少”,直接暴露了封建庄园经济对自然条件的依赖。更关键的是,贾府通过“租税合一”的剥削方式,将风险转嫁给佃农,而自身却沉迷于“螃蟹宴花费够庄户过一年”的奢靡消费。这种寄生性经济模式,终因生产力停滞与剥削过度而崩溃。
王熙凤放贷“三千两银子”,贾琏通过“典当古玩”维持体面,反映出贾府从土地剥削转向金融寄生。但高利贷的非法性(如逼死张金哥夫妇)与道德败坏形成恶性循环:经济危机催生腐败,腐败又加速经济崩溃。当贾府被迫“变卖祖产”时,其经济基础已彻底瓦解。
贾母“捧凤凰”式宠溺宝玉,却默许王夫人发动“抄检大观园”,暴露了宗法制度“孝道”与“权力”的矛盾。贾政以“不务正业”为由痛打宝玉,实则是维护科举功名对家族的统治;而贾赦强夺石呆子古扇时“拿着扇子,突然将身一纵”,则将礼教异化为暴力工具。这种伦理秩序的双重标准,导致家族凝聚力丧失。
宝黛爱情的破灭与“金玉良缘”的强制,揭示了封建婚姻“利益优先”的本质。尤三姐因婚约自杀、司棋撞墙而死,则反映出女性在婚姻制度下的绝对弱势。而贾宝玉“悬崖撒手”的出家,本质是对礼教压抑的终极反抗,预示着个体觉醒与制度束缚的不可调和。
贾代儒“潦倒不通世务”,贾政“迂腐不谙事体”,贾珠早逝,贾兰年幼,贾府第四代竟无一人通过科举入仕。这种人才断层,源于科举制度对“八股文”的僵化要求与家族教育“重礼教轻实学”的矛盾。当贾府试图通过“捐官”(如贾赦买通节度使)维持地位时,已暴露出科举制度对封建家族的背叛。
秦可卿托梦“月满则亏”,王熙凤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贾宝玉“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谶语,共同构成了对封建价值观的解构。当贾府成员从“享乐主义”滑向“生存焦虑”,从“礼教卫道士”沦为“道德败坏者”,其文化根基已彻底动摇。这种价值虚无,是封建家族在制度崩溃后的必然精神状态。
贾府“忽喇喇似大厦倾”的过程,与清代“八旗制度”的衰落、土地兼并的加剧形成历史呼应。曹雪芹通过贾府“经济崩溃—政治失势—伦理瓦解—文化崩溃”的四重奏,揭示了封建家族衰亡的普遍性规律:当制度性缺陷(如世袭制、庄园经济、科举僵化)积累到临界点,任何个体努力(如探春改革)都无法挽救系统性崩溃。
贾府的悲剧对现代社会的启示在于:权力需与能力匹配,经济需与生产力同步,伦理需与人性共鸣,文化需与时代共进。当封建家族试图通过“联姻”“护官符”“礼教”维持特权时,实则已陷入“制度性懒惰”;而现代家庭与社会,需通过制度创新(如法治、教育公平、社会流动)避免重蹈覆辙。
《红楼梦》中贾府的兴衰,本质是封建制度“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缩影。其权力结构的世袭化、经济模式的寄生化、伦理秩序的工具化、文化价值的虚无化,共同构成了封建家族“盛极而衰”的命运链条。曹雪芹以“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笔触,揭示了贾府的个体悲剧,预言了整个封建制度的必然终结。这种超越时代的洞察,正是《红楼梦》成为“封建社会百科全书”的核心价值。(选自史传统书稿:《红楼梦》细读——100个话题深度解读。本书稿寻找合作出版商)
作者介绍:史传统,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诗人》杂志签约作家,著有《鹤的鸣叫:论周瑟瑟的诗歌》《再评唐诗三百首》《三十部文学名著最新解读》《我所知道的中国皇帝》《九州风物吟》《心湖涟语》等专著。作品散见《河南文学》《诗人》《岳阳文学》《燕州文学》以及人民网等各大网络媒体,先后发表文艺评论、诗歌、散文作品2000多篇(首),累计50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