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音乐描写对营造氛围和烘托人物情感的作用
《红楼梦》以“声情并茂”著称,其音乐描写并非简单艺术点缀,而是与人物命运、家族兴衰、文化隐喻紧密交织的叙事工具。曹雪芹通过琵琶、笛箫、戏曲、古琴等多元音乐形式,构建了“以声写情、以乐传神”的文学世界。本文从氛围营造与情感烘托双重视角切入,揭示音乐描写在《红楼梦》中的深层叙事功能。
音乐描写与场景氛围的互文性建构,体现在自然意象与音乐声景的交融。第四十一回“藕香榭”奏乐场景中,“箫管悠扬,笙笛并发”与“风清气爽”“穿林度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既符合儒家“中和”之美的审美追求,又暗含道家“物我两忘”的哲学意蕴。音乐不再是孤立的艺术存在,而是成为自然节律的延伸,营造出清雅淡远的意境。
仪式空间与音乐功能的对应关系亦需关注。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时,音乐与祭祀仪式的结合强化了宗法制度的庄严性;第十三回秦可卿葬礼中“鼓乐齐鸣”的肃穆感,则暗示家族衰败的必然性。节庆音乐方面,第五十四回贾母生日宴会上,《将军令》的激昂曲风与贾母批判“佳人才子”书的情节形成对比,音乐既是贵族阶层的审美表达,又暗含对家族鼎盛时期精神风貌的追忆,成为文化立场与价值判断的载体。虚实空间的音乐隐喻在第七十六回中秋夜宴中尤为显著,贾母要求“只用吹笛的远远吹起来”,笛声从桂花丛中幽幽传来,与“凸碧堂”的实景、“凹晶溪馆”的虚境形成呼应,既营造出“月满西楼”的诗意氛围,又隐喻了贾府“盛极而衰”的命运轨迹。
音乐描写与人物情感的镜像投射,在黛玉身上体现为音乐作为生命哀歌的载体。第四十五回黛玉创作《秋窗风雨夕》,二十句诗连用十五次“秋”字,旋律采用十六分音符与四分音符的忽快忽慢连接,装饰音增添沧桑感,音乐与诗词的互文将“寄人篱下”的孤寂与对未来的渺茫推向极致。第八十七回黛玉抚琴强调“静室焚香、气血和平”,琴音“忧思之深”“音韵裂金石”,既呼应其敏感多思的性格,又借古琴“乐与政通”的传统,暗示贾府衰亡与个体命运的悲怆。
宝玉的音乐感知与情感抉择纽带作用,在第二十八回宝玉唱《红豆曲》时尤为明显,“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的缠绵旋律,与他对黛玉的朦胧情愫形成同构,成为情感觉醒的催化剂,推动其从“泛爱”到“专情”的心理转变。《枉凝眉》作为1987年版电视剧主题曲,虽非原著所写,但其羽调式音乐与“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的歌词,将宝黛爱情的悲剧性提前预演,音乐与画面的强烈反差强化了“喜中见悲”的叙事张力。
王熙凤的音乐符号与权力话语交织,体现在判曲《聪明累》的讽刺性叙事中。该曲以“机关算尽太聪明”为内核,急促节奏与跳跃音程暗示其精明算计背后的命运反噬;当王熙凤病逝时,锣鼓声与宝玉宝钗新婚的鼓乐形成对比,音乐成为权力崩塌的隐喻。其琵琶演奏“节奏明快,气势掌控一切”,与在贾府中的权威形象高度契合,音乐既是性格的映射,又是维持权力秩序的工具。
音乐描写的文化隐喻与悲剧美学,在雅俗文化的博弈中尤为显著。第二十三回黛玉听《牡丹亭》时“心动神摇”,而第十九回贾珍宴会上弋阳腔的“神鬼乱出”,通过音乐风格对比揭示贵族与市井阶层的审美差异——昆曲的“雅韵正声”象征士大夫文化,弋阳腔的“喧闹粗犷”则暗示家族末世的道德失序。《好了歌》以朴实旋律重复“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通过歌词与旋律的循环结构解构世俗功名的虚妄性,贯穿全书三次出现,成为悲剧预言。
音乐叙事的时间维度在《葬花吟》与《分骨肉》中亦有体现。王立平创作《葬花吟》耗时一年零九个月,“天尽头,何处有香丘”的反复吟唱将黛玉对生命终极问题的追问转化为音乐史诗;探春远嫁时《分骨肉》采用d羽调式与单三部曲式,前奏下行音阶奠定悲凉基调,中间舒展旋律似宽慰家人,高潮部分“奴去也,莫牵连”反复出现,音域扩大至十二度,情感推向极致,音乐通过时间维度的延展强化了骨肉分离的永恒性。(选自史传统书稿:《红楼梦》细读——100个话题深度解读。本书稿寻找合作出版商)
作者介绍:史传统,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诗人》杂志签约作家,著有《鹤的鸣叫:论周瑟瑟的诗歌》《再评唐诗三百首》《三十部文学名著最新解读》《我所知道的中国皇帝》《九州风物吟》《心湖涟语》等专著。作品散见《河南文学》《诗人》《岳阳文学》《燕州文学》以及人民网等各大网络媒体,先后发表文艺评论、诗歌、散文作品2000多篇(首),累计50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