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  殇(小说)

                   都世科

                     一

天慢慢黑下来了，刘德福沿着渠岸一直向前走着，望着大渠里奔流的水发呆，他神情恍惚，走走停停，偶见一块大石头，他坐下来仍目不转睛地望着，大渠里的水，滔滔的流水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听着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掉下去瞬间会被卷入激流，冲向远方。他心里乱极了，儿子打他那一幕一次又一次浮现在脑际挥之不去，这是自已的亲儿子啊! 将他摁在地上用重拳朝臉上狠狠地砸，要不是办公室小李进来，也许已没有刘德福了！他越想越伤心，一阵钻心的痛，他想到自已这么多年为抚养3个孩子受的艰辛，翻江倒海地拼博大半生，现在，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巳成家立业，特别是这大儿子，打生下来就宠着、惯着，供人家上大学、给买房子、买车、张罗娶媳妇，如今自己快70岁人了，还欠人600多万元债务……想着想着竟老泪纵横，他真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又想到贤惠的老伴，一个农村妇女，自已没了她太可怜! 还有那些债主，他走了没人还人家账，岂不昧良心亏人、坑人……越想越难过，哭声怎么也止不住。

刘德福哥哥刘德财得知老二(德福)被打之事后，马上打电话让儿子宝强抽时间到市上看望一下，了解一下原因及时回个话，宝强忙了一天，下午下班后急忙开车来到二爸(二叔)家，二妈告诉他出事后你二爸伤心抹泪，嫌丢人不想活了，好些天窝在家里，她规劝了多少次，今天他说想到渠上去走走，我腿疼又跟不上。宝强拿起电话打了几次无人接，赶紧往门前不远处的大渠上跑，天已经黑了，他朝西跑了好长时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哭，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二爸，他赶紧将其扶起来，往回退到渠岸路上:“这地方太危险，发个晕掉渠里就没命了！”刘德福看到宝强，眼泪似乎更多了，他抓着宝强的胳膊说:“二爸命苦，这弟兄两个能有你贤侄对父母的三成，我都知足了，宝林这一次真把我心伤透了，对人家再好，好象都是应该的，一点不随心就不得了。遇上这冤家二爸动不了时有啥指望，还不如早死了算了！”

刘宝强是县政府一个部门的领导，兄弟两人是村里有名的孝顺儿子，父母虽是农民，但从70岁那年就顾请了保姆给老人服务，每年都会利用休假时间领老人到国内外旅游，村里人赞不绝口。

爷俩边说话边往回走，在宝强的追问下，刘德福便把宝林打他的原由说给他听:“说起来丢人的很，宝林结婚时，同他一起去挑选的好环境，在那里买了个98平米的房子，10年后，新林结婚时，给买了个128平米的房子，现在宝林两个小孩了，嫌房子小，要我给他另买一套大房子，至少和他弟房子一样大的，我没办，人家写了个与我断绝关系的材料，来到我办公室说: “今天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换房子或马上补钱，要不就在断绝关系的协议书上签字。”我说暂时没办法换房子，也没钱，断绝关系的材料我不签! 就这么想把我撇清? 人家便冲过来把我摁倒在地上，朝臉上狠劲地打，要不是有人进来，不知道要打成啥样子，我头青臉肿十多天都出不了门，这几天臉上肿的才塌了，还留下青瘀。”宝强听完连说不可思议，太过分了，没见过这么对待父母的忤逆货。宝强让他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自己受罪，这事放不下，一定要给二爸讨个公道，至于他说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真是个法盲，法律有规定，有血缘关系的不是想断就能断的。他如果不认错，我拉上你到他单位给他领导反映去。宝强把二爸送到家里，因第二天还要上班，便连夜回到县上。

                        二   

刘德福从小心灵手巧，是方圆有名的大匠人，尤其做古䢖活少有的精绝，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他便组建了建筑队，承揽古建和现代建筑活。老婆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娃，刘德福春风得意，梦里都笑醒过几回，这个取名宝林的刘家后代，爷爷、奶奶、爸爸和妈妈都将其视若掌上明珠，百般溺爱，刘德福有时在工程队食堂吃次红烧肉也要给宝林夹个馍，得空老远骑自行车回家看着让姓吃了，心里别提多惬意。宝林大些了，他晚上回来再累也要跟娃玩玩，让儿子当马骑时会高兴地笑声不断，老婆说他心偏，一点不关心女儿。一个夏天，他带着宝林在晒麦场看麦子时在树下睡着了，在一旁玩耍的宝林便朝他嘴里撒尿，他忽地醒来，只觉得嘴里热乎乎的有咸味，臉上也有，他问宝林谁给我把水倒臉上了，宝林笑着大声说“我尿的！嘿嘿嘿！”  “哈哈 ! 小坏蛋，把爸尿醒了。”   宝林10岁那年一次家里人准备要吃飯了，刘德福拖着疲惫的身子正要坐凳子，没想到宝林悄悄把凳子挪开，让他嗵! 地一声坐了个空，头嗑在后面的椅子上，鲜血直流，宝林却在一旁弯着腰笑。老婆没好气地扇了宝林一巴掌，”这娃咋越来越坏了!和同学打架的事还没完，” “我就坏，谁让他不给我摘杏子!” 说着一把将餐桌上一盘菜拨翻了。刘德福不顾头上流着血，赶紧把老婆手抓住，”别打! 咱少吃一个菜行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么。”  老婆气呼呼地嘟囔着: ‘’惯吧! 没准宝林那一天会把房子一把火点着。”  

 刘宝林在县上读完高中考入西安一所大学，毕业后参加公考，被某山区县录用，安排在乡政府工作。刘德福在市上租了一套房子，女儿宝梅和小儿子新林一起进了城，两个孩子在市上上学，他的工程队已挂靠县建筑公司，成为县建一个项目部，因手下有一批得力人，他这个项目部工程多，生意红火。宝林工作后第二年他与其商量，现在女孩谈对象首先关心城里房子，咱早做准备，父子二人一同看好一个两室一厅，环境清雅的98平米房子，刘德福一次交清了40多万元房款。刘宝林与市上一家事业单位的女子谈妥对象结婚时，刘德福又花10多万元给儿子买了辆车，宝林虽在山区工作自已开车回市上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女儿是家里最省事的，上完专科学院去南方谋事，同女婿安家南方一个市里，结婚时刘德福要给买辆车，女儿坚决不要，让他操心弟弟新林买房和结婚的事。

  刘新林大学毕业后考试进入区上教师队伍，对象也是区上一家兄弟学校的，刘德福给买了一个128平米的房子，新林对象家庭条件好，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结婚时便给赔嫁一辆高档小轿车。刘德福高兴地说咱这房子花了50多万元，和亲家给女儿买的车价值差不多，真遇上一个很大气的好亲家了。

  孩子们的大事基本办完了，刘德福和老伴商量两个儿子都在市上有房，咱也给自已买个小房子，和娃们近，好在市里养老。本来该到松口气享清闲的时候了，没想到他承揽的市里一栋住宅楼工程，老板家中出了大事，无法再搞经营，要把盖到半拉子的项目转给他，连同地产公司执照。刘德福不接吧1000多万元工程 款 牛年才能还上!索性接了下来，花光了自已多年积蓄还欠了1000多万元债，总算把楼房峻工验收，进入销售，又遇上市场低迷，还有几十套房子待售，但欠人家600多元材料钱不时会有人摧债，愁得他夜里有时辗转睡不着。本打算给孙子们每人再留一套房子，但还账的事紧急，先让人家挑着买，还债之后再说。

                        三

 刘德财让宝强打电话给宝林，就说老家有事星期天回来一下，同时也通知了德福和新林及家门几个人。

人到齐后，刘德财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召大家来，就是宝林打我老二的事，大家给评个理，先让老二说一下。刘德福便把起因和被打经过陈述了一遍，刘宝林说事情就是那样，他觉得他爸偏心，他两个孩子现在房子小，生活不方便，他爸不换房也不补钱。刘德财问再还有什么事，回答再没有，刘德财说，听了半天老二没做下挨打的事呀! 刘宝强的气早就上来了，为这么个小事你就打我二爸，说着一脚便把宝林踏翻了，接着又是几个耳光，“哥你也是一个政府部门领导怎么打人呢？”  “象你这种吃草吃料的东西就该打，人心不足，不识好呆，有什么理由打我二爸! 他没有必须给儿女买房的义务！”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骂的有指责的，也有陈述德福这大半生为生计所付出艰辛的。刘德福老伴哭着诉说了宝林怀疑新林媳妇娘家嫁妆车是他爸买的，直到人家把银行转账单让看了才不啃声了。刘宝林连说他错了，错了！刘德财说你是福烧的了，这几拳头把老二心全打凉了，我估计给你娃留的那套房也没戏了，回去慢慢考虑，给你爸好好陪情道歉，你爸不原谅，咱刘家往后就权当没有你。刘宝林抱头哭了起来，没有人理会。大伙已陆续去餐桌就坐，开始用餐。刘宝林仍抱着头坐在原地小凳子上，显得那么尴尬、无聊。也许他正在思考如何亡羊补牢，得到父母亲原谅，重回温暖的大家庭; 也或许要固执己见，不在乎众叛亲离，乃至法律的惩处。

                    2025.9.13.

作者简介：

都世科，中国散文学会北戴河创作基地文学院签约作家。大学文化、高级编辑，多年从事新闻采、编和管理工作，曾获陕西省宝鸡市优秀新闻工作者荣誉。曾多次获省、市新闻奖。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小说分会顾问；宝鸡市作家协会、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

热爱文学创作，退休以来，在《当代文学家》、《散文选刋》、《都市文苑》等刊物和平台发表数篇散文、小说、杂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