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苟家滩,有个名叫苟富贵的人,他和媳妇葱花结婚已三年有余,可葱花的肚子却一直平平,毫无动静。
富贵表面上总是宽慰葱花:“不急不急,这事儿又不像上街买东西那般容易,就跟蒸馍一样,得花时间、下功夫呢。”可实际上,他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挠,急得不行。于是,他和葱花去了大医院,两人都做了全面检查。医生仔细看过化验单和片子后,给出结论:“没有发现异常,都好着哩。”
回到家后,富贵心里犯起了嘀咕:是睡觉的姿势不对,还是时间上有问题呢?于是,每次和葱花行夫妻之事时,他便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有一次,在进入情绪高潮境界时,富贵一些怪异的举动把葱花逗得哈哈大笑,笑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富贵打趣道:“看看看,怪不得一直没动静,下面进去的可又从上面冒出来了……”
说归说,闹归闹。激情过后,生活便回归到柴米油盐的平淡之中。日子一长,富贵越发觉得,家里没有个娃娃,这日子过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葱花也不傻,她从富贵的神态和饭量中,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的心思。于是,她背着富贵,偷偷去了乾元寺的娘娘滩庙求子。平常连买洗衣粉都要精打细算的她,这次竟大方地往“功德箱”里塞进了两袋子面钱。
葱花的娘家妈看到女儿日渐憔悴,心疼不已,便帮着女儿想办法。她对葱花说:“咱家的鸡,你发现没,窝里每次都得放个引子,鸡才肯下蛋。”
葱花白了妈妈一眼,没好气地说:“窝里放不放引蛋,和我有啥关系呀?”
妈妈耐心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的想法是,不管男娃女娃,抱一个回家当引蛋试试看。”
葱花把妈妈的想法告诉了富贵,富贵苦笑着说:“社会都进步到这程度了,还信这一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的种籽好,你的墒饱,我就不信这个邪。”
说来也巧,葱花舅舅的儿子想要个女儿,可第二胎又生了个儿子。当时计划生育政策抓得紧,要想再生就得把老二送人。葱花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把这个孩子抱给了葱花。
起初,富贵和葱花对老人的做法不太乐意,但一来碍于舅舅家的情面,二来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
他们给孩子取名叫引旦。自从引旦来到这个家,那婴啼声让小两口忙得晕头转向,就连夫妻生活都得等小人儿睡着了,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进行。
世间之事,有时真的难以捉摸。引旦两岁半时,葱花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很大变化。富贵不放心,硬拉着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富贵:“你这个大老爷们儿,你爱人都怀孕四个多月了,你咋还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富贵和葱花在医院这个公共场合,也顾不上周围人来人往,忘乎所以地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咱们活得终于像个人样了!”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葱花怀孕后,接着三年又接连生了一儿一女。富贵打趣道:“把他家的,你这锅热得很,人都不敢挨,一挨就有了!”
葱花嗔怪道:“再甭贫嘴了,6个张口要吃饭的,看你咋养活得起!”富贵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每个羊都有它的一坨草呢。”
葱花妈妈认为,葱花能接连生三个孩子,都是引旦这个“引蛋”带来的福气;而葱花却觉得是自己在娘娘滩庙求来的。婆媳俩为此争论得不可开交,富贵则在一旁耍起了滑头:“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别为这点事儿争高低、生闲气了。”
引旦一天天长大,从村里长舌妇的嘴里,他知道了自己是抱养来当“引蛋”的。从此,他变得沉默寡言,放学后就围着葱花转,不是帮着烧锅,就是打扫院子,乖巧、勤快又听话。
有一天,引旦终于忍不住问葱花:“妈,你有了儿子和女儿,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葱花心疼地说:“傻孩子,听谁胡说呢,你就是妈最亲的娃,妈咋能不爱你?妈稀罕你、心疼你,你感觉不出来吗?”听了妈妈的话,引旦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时光飞逝,引旦到了成家的年纪。村里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对象。第一个是枣庄村的秋叶,模样小巧玲珑,引旦打心眼里喜欢;可苟富贵和葱花却看上了第二次提说的杏园村的莲叶,五大三粗的,他们觉得莲叶身体结实,能干活,好生养。在那个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引旦虽满心委屈和不甘,但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新婚之夜,本应是花好月圆的良辰,引旦却和村里的发小吆五喝六地喝起了酒,到半夜都没有进洞房的意思。苟富贵没办法,只好放下老脸,给那些赖着喝酒的后生一人发了一包烟,把他们打发走,然后把引旦拽进了洞房。
第二天一大早,儿媳妇莲叶就跑过来向公公婆婆告状:“你儿子是不是身体有病啊?”看到莲叶红肿的双眼,富贵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好言相劝:“引旦身体没毛病,我敢保证,可能是这些日子忙婚事累着了,缓一缓就好了。”
富贵把引旦叫到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引旦毫不避讳地说:“模样丑,腰壮难搂,我提不起兴趣。”
引旦的话噎得苟富贵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引旦是个犟脾气,简单讲道理没用,便顺着他的话说:“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你不愿意,那就退婚!”
在农村婚姻问题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方不同意退婚退一半彩礼,男方不同意退婚就全赔。引旦心里清楚,父亲提出退婚,这是他没想到的。又想到莲叶说他有病,传出去自己这辈子可能真要打光棍了。引旦心疼花出去的钱,更气愤莲叶说他有病,一跺脚说:“爸,这事让我想想,再说。”
引旦把自己的苦闷讲给发小苟黑牛听。黑牛是个对婚姻之事有经验的人,他给引旦出主意:“女人嘛,拉了灯睡觉都一样。你既然喜欢秋叶,和荷叶睡觉就把她当成秋叶。男女之间的感情,是睡出来的。”
引旦听了黑牛的话,当晚,荷叶钻进他怀里时,引旦嘴里喊着“叶子,叶子”,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荷叶幸福的回应声,让在门外听墙根的苟富贵抿嘴一笑,蹑手蹑脚地回房对老伴说:“这下好了,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老伴戳了富贵一拳,嗔怪道:“老不正经!”
富贵笑着说:“都正经了,就没世事了。只要俩娃合得来,这家里就太平。今晚咱也睡个安稳觉。”
土地下户后,五大三粗的荷叶有了用武之地。她心疼老公个小力薄,想方设法让引旦在一家小学看门,家里地里的活她全包了。时间长了,荷叶累出了腰疼病,对夫妻生活自然没了心思。而引旦在学校看大门,活儿轻松,在那方面的需求依然强烈。当引旦像往常一样求欢时,荷叶一把掀开他,说:“咱儿有了,女有了,弄那事干啥呢?”
荷叶身体不好,下地干活就少了,引旦下班后还得去地里干活。引旦没日没夜地辛苦,富贵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便数落引旦惯着媳妇。引旦白了他一眼说:“媳妇是你们给我定下的,这能怪我吗?”一句话让苟富贵没了脾气。
后来,引旦和荷叶闲聊时说起往事,提到荷叶说他有病,荷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过我不想点破。日子能过到今天,儿女都长大了,这也是我的本事。”
引旦憨憨一笑,讨好地说:“你我也是学了一回李双双,先结婚,后恋爱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