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三线建设启动60周年征文259
我心底的军工厂
郑 丽
1992年7月,是我人生中的重大转折。我从一名学生,变成一名职工。到一个军工厂——山东前进机械厂上班。
我没记错的话,山东前进机械厂是一个生产步枪的军工厂。确切地说,我是到厂筹建处上班。当时,有两个军工厂正打算从山沟里搬迁到临沂市——我们厂和工模具厂。要迁到临西五路,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我们厂是在路南。
当时,我19岁。在平原长大的我,还没怎么离开过家。以我当时的认知,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军工企业。
清晰记得。
上班的第一天,我是骑着家里给买的新自行车去的。筹建处的职工,加上我,大约有十一二人。有三四个年轻人,其他人大概三十七八岁以上,还有一个自称“老朽”的老人。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喜欢活泼爱探知,认为稳妥的我。“其他人”对我,就像对自己孩子般宠溺。经常,吃过晚饭,我们散步时,给我买雪糕吃。当然,我总是推辞说不想吃。可他们还总买。

上班第一天,就给我分了宿舍,和陈姨住一起。她的丈夫是上任的罗厂长,为厂操劳过度去世了。她的娘家就在临沂,她只是偶尔来单位,偶尔在这午休。所以,宿舍几乎是我一个人的“乐园”。我把它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一双不穿的黑色高跟鞋的一只,斜钉到墙上,然后插上在院子里采来的时令野花。窗前,挂着长长的一串紫色风铃。推开窗,风一吹,风铃就叮叮当当地响。我上班的办公室和宿舍就隔一排房子,除了上班时间和晚上散步,我就在屋里读书。当时,听着风铃声,坐在窗下,读了好多外国名著。
清晰记得。
上班一个多月时,筹建处的领导告诉我,厂里来辆车,可以捎我去厂人事科报到。并嘱咐我怎么在招待所吃和住,还担心我害怕和孤单,让筹建处张主任的女儿陪我一起回去。报完到,要是一时没有车回来,可以去她家和她玩。捎我的人,是厂长的司机。
就这样,我来到了我们厂的所在地——沂水高庄。
厂长的司机也是个很亲切的人,人很灵活。他把我载到厂里,已是傍晚。跟招待所的人打好招呼,安顿好住宿和伙食,就请我到他家,吃第一顿饭。我很不好意思,什么也没带。他看出我的尴尬,就说,我们家什么也不缺,你来的第一顿饭要是不在我家吃,你嫂子知道后会埋怨我的。我觉得太扭扭捏捏也不好,就去了。他的媳妇很热情,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款待我。吃过饭,又怕我路况不熟悉,把我送回招待所。并告诉招待所的人,第二天把我送到人事科报到,等有车记得把我捎回临沂。第二天一早,我报了到,领了枕巾、手套等劳保用品。当时想,单位这么正规。
报完到,我心里踏实多了。看到这里的人这么好,也不再紧张。人事科的人看我对单位很新奇,就问我想不想去车间看看,我立马回答想。就这样,一个人带着我,沿着山路,来到一个大大的山洞。山洞里虽然点着电灯,可还是有些黑。里面有一排排机床,床体有些破旧,抹着黄油或者黑油,在职工的操作下运转着。
我的心里,惊异极了。
我在筹建处的一个多月,知道我们单位是打越南自卫反击战,毛主席号召建在隐蔽大山里的军工厂。也知道厂里的职工,要么是军人出身,要么是知青,要么是严格筛选招聘的有志年轻,要么是职工子女。可我人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山洞,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在山洞里集体劳动!他们,在幽暗的黄灯光下,穿着锃亮的沾满黄、黑油的蓝色工装,轰鸣声中,忙碌着。
我脑海里,恍出电影里重要的一个特写镜头。
前方,在战斗。后方,就这么一群人,在深山里,有着山一般质朴和坚韧的这么一群人,在隔离工业喧嚣的城市外,在隔离山民的村庄外,一边是激烈地硝烟战场,一边是紧张地造枪造炮。就在封闭的一隅,为战争的胜利,使尽自己的气力。我震撼之余,心里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一直在冲……我也成了一名后方战士。在这一刻,我身上有一道光,军人坚韧的勇猛的奉献的光荣的光。是的,在这一刻,我知道他们曾经背负的特殊使命。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但,为了一个目标,许多人,一辈子就埋没在这大山之中……来到这,就没走出大山一步。尽管自卫反击战胜利了,可他们仍坚守着国家的号召,继续隐蔽在深山中,为国家的军事力量做贡献。
清晰记得。
我在厂里足足等了一个星期,才有回临沂的车。这一个星期里,每到天一黑,整个厂,除了偶尔的虫鸣,和厂区主路的路灯歪歪斜斜地站立在那里,随着风影晃动,再无声迹。开始的两天,看到这么寂静的夜晚,倒有点新奇兴奋。可,到第三天晚上,就有些受不了。太静了,静的可怕,静的孤独。我若走在路灯下,咳嗽一声,王母娘娘都能听到。听筹建处的王姨说,原来招待所旁边有舞厅,男男女女经常在这跳舞,厂里的结婚对象很多是这样跳成的。可,现在可能快搬迁的原因,或者年轻男女失调的原因,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没有这样的舞会了。
我报完到的第二天,张主任的女儿,来找我玩,给我带来橙黄橙黄的山柿子。我连连地夸,好看。当时的我是不在乎吃,更在乎美的。她见我这么喜欢,就跟我说,山上很多,带我去捡。于是,她带我,爬到一座山顶。山顶是硕大的平坦,由一块块完整的大青白石,排列而成。当时的我,又吃惊新奇极了。第一次知道,山顶还可以很宽很平。石缝里的土,长出一棵棵柿子树来。青白色的山石,配着手腕粗细,挂满橙黄柿子的歪歪斜斜柿子树,是我这辈子看的最好看的柿子树配山景。我们在山石上捡了一些熟的柿子,边捡边吃。甜中带着太阳的味道,汁液中带着山土的清新,果肉丝中带着山石肌理的嚼劲,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柿子。看到这么美的景,我的心奇痒,不由想折三两枝,带到临沂的“乐园”欣赏。张主任的女儿告诉我,这山上的柿树是村民的,有个看山的老头,可以随便吃,但不能糟蹋。可当时的我,实在没忍住,就折了两枝。张主任的女儿,看到后,说:“快跑。”于是,我们一溜烟小跑。果不其然,那个老头,拿着拐杖,指着我们,在后面大喊:“放下,放下……”我终是没放下。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带回“乐园”,欣赏了很久。现在想来,是不应该,这个老人或许靠着这个卖钱糊口。

与张主任的女儿玩了两三天,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于是,在等车的剩下三四天,就自己瞎转。不知怎么,就遇到一个小溪沟。溪沟里有一股弱小的水流,虽然弱小,但沿着形形色色的山石砂砾,一直在流。清澈,透明。我把剩下的时间,都打发给了她。每天吃过早餐和午餐,都会沿着溪沟走。在这个溪沟里,竟然捡到了“宝”——一块乌龟石。这块石头比我的拳头大一点,像极了一只乌龟。我把这块石头,也珍重地带回“乐园”。并一直带在身边,不管辗转到哪。直到现在,它还伏在我的案头。

我记得,我们厂是1993年搬迁到临沂的。搬迁后,虽然转了行,不再生产枪,但由于机器老化,效益一直不好。于是,家里安排,我1999年调离了厂,回到我们县城工作。
但,回想起这段经历,她依旧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过往,没有之一。
就是这段时间,我听到,见到,触摸到,我的许多人生第一……并,看着搬迁后的军工人,为了生存,不抱怨的,在城市里,适应,寻找,新的生活出路。他们离开了大山,有彷徨,有无奈,可他们终究是扎根在岩缝里的山树,新的环境让他们又长出新的枝丫。
可最终,他们还是淹没在人群之中……
军工厂的名字,如一颗流星,在天空闪亮,划过。
也在我的人生,闪亮,划过。成为我,挥之不去的一次次梦境。
2023年6月,参加“百名作家写崮乡”笔会。当我走进岱崮“三线厂”的山洞,看着那些老物件,我的眼泪不听话地在流。又看到,我的同事,在战火纷飞中……向我走来。又听到,我的同事,造好枪,装进箱的盖箱声……又感受,我的同事,有一些没结婚生子,就这么在大山里,一干一辈子……

作者简历:郑丽,笔名蓝狐、郯山溪。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协会员、临沂市作协会员、临沂诗词学会会员、郯城诗词学会副秘书长、郯城县作协会员,《望海楼诗刊》杂志编委成员、副秘书长,《中国草根》《沃土》杂志编辑、记者,国际凤凰山诗社编委成员。作品多次在海内外获奖。1992年7月至1993年上半年,在山东前进机械厂筹建处工作;1993年下半年至1999年初,在搬迁后的山东前进机械厂办公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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