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田埂上的“老黄牛”趣事儿
作者:刘连成
1962年的秋风,裹着玉米叶的潮气,扑在牛长贵紧绷的脸上。这张后来让二分场职工都不敢随便开玩笑的“严肃脸”,此刻正攥着满是血泡的手,和8个同伴在哈拉巴山下的大田垄里掰玉米。这群刚从省农校园艺专业毕业的姑娘小伙子,原以为要与蔬菜果木为伴,没成想先跟玉米较上了劲。光着手抓玉米穗,硬壳子磨得手心火辣辣地疼,却没一个人哼声,牛长贵更是把腰弯得像张弓,仿佛要把地里的力气都攒进自己骨子里。
秋收一结束,牛长贵总算盼来了“专业对口”的日子,被分到园艺蔬菜队。别人种白菜萝卜凭老经验,他偏要蹲在菜畦里测土壤湿度,从学校带的《蔬菜栽培学》被翻得卷了边,还琢磨着给番茄搭“矮架”、给黄瓜搞“密植”。有老职工笑话他“书呆子气”,说“种地靠的是力气,不是笔杆子”,他也不辩解,只闷头侍弄菜畦。等秋收时,他管的地里,番茄结得比拳头还壮实,黄瓜挂得像一串串翡翠铃铛,产量比往年多了三成。老职工们服了,见了他就喊“牛技术员”,他还是那副严肃样,却会多递上一把刚摘的黄瓜:“尝尝,这是科学种的。”
没过多久,牛长贵入了党,成了后备干部,被派去参加社教工作队。1964年在双辽种羊场,他遇上件“糗事”:本是去指导生产,帮牧民赶羊时,被一只调皮的小羊羔撞了个趔趄,手里的笔记本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在羊粪堆上。牧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捡起笔记本,拍了拍粪渣,一本正经地说:“没事,笔记没湿,下午还能给大家讲政策。”这份不端架子、接地气的劲儿,让他在种羊场、梨树农场攒下好口碑,基层工作经验也像田埂上的草,越积越茂。
1966年,牛长贵成了二大队副队长,后来又任党总支书记、大队长。二大队下辖7个小队,他管事儿有个“怪规矩”:不看出身看本事。山东支边青年王树奇是出了名的“生产能手”,可因家庭出身问题一直没被重用。牛长贵听说他种水稻有一套,直接把他调到一队当队长。有人劝他“别冒风险”,他皱着眉说:“能让粮食增产的,就是好同志。”王树奇没让人失望,跟着牛长贵搞水稻旱育苗试点,1981年在塑料大棚里育秧,防风又防寒,当年水稻亩产就破了400公斤,部分地块还达到500公斤,创了农场纪录。后来王树奇成了吉林省劳动模范,每次领奖都要提:“没有牛书记给我机会,我哪能有今天。”
牛长贵管生产严,却也藏着几分幽默。有次开队长会,二小队队长马志迟到几分钟,在大队竞赛评比中总分少了一分,气得直跺脚。牛长贵拍了拍他的肩:“下次早点起,把闹钟调早半小时,别说一分,十分都能挣回来。”后来马志成了“好队长”,每次开会都调侃自己:“我的闹钟,还是牛书记帮我‘调’准的。”
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带领二大队职工耕耘在双辽农场的水稻田里。上世纪七十年代,农场党委提出“水稻亩产上纲要、过黄河、跨长江”的目标,作为党总支书记的他,立马拉上邻居三大队书记孙玉琢展开较量,两人摽着劲争创一流,被职工们戏称为“牛毛王大战孙悟空”。孙玉琢那边树起妇女主任陈洪华牵头的铁姑娘队为标杆,争创插秧能手。牛长贵这边就捧出女生产队长张亚芬这位农场劳动模范,率领女职工争当红旗手;牛长贵这边山东支边青年王树奇带领职工在稻田里红旗招展“大战红五月”,热火朝天。孙玉琢那边潘喜忠的民兵突击队,早早敲锣打鼓向总场报捷,“提前结束插秧”。几个冬夏轮转,两个大队的水稻单产都过了“黄河”,有的小队还跨了“长江”。年终总场表彰大会上,“牛毛王”和“孙悟空”胸前的大红花,在台下掌声里格外耀眼。
1983年,牛长贵升任农场副场长,却还是习惯往地里跑。有回他去二分场(原二大队)看水稻,穿着旧水靴踩在田里查苗情,年轻的技术员没认出他,还催:“老乡,快别踩了,这是试验田,弄坏了要赔的。”他笑着说:“那我帮你们补苗,算赔罪行不?”直到二分场老职工赶来,技术员才知道眼前的“老乡”是副场长,脸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他却摆摆手:“没事,说明你对试验田上心,是个好苗子。”
这年11月,牛长贵调任四平市蔬菜良种场场长。离开双辽农场那天,二分场职工都来送他。有人递上一栏新鲜的笨鸡蛋,有人塞了一把新鲜蔬菜,他接过东西,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眼眶却红了。车开时,职工们跟着车跑,喊着“牛书记常回家看看”,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挥着手说:“放心,我还会来咱们二分场的地里,看看水稻长得好不好。”
后来无论当四平市蔬菜良种场场长,还是任四平市种鹿场党委书记,牛长贵都带着在双辽农场的那股劲:踏实干事,清廉为官。他一辈子没张扬过,却把“共产党员”的责任刻在了骨子里——就像他当年种的玉米、水稻、蔬菜,不声不响,却总能结出饱满的果实,滋养着一方土地,也温暖着一群人。
在牛长贵心里,双辽农场是永远的故乡。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时刻牵挂着这片土地。作为见证农场发展的“活字典”,2021年至2024年《双辽农场场志》撰写时,年过八旬的他担起顾问职责,主动给主编刘连成提供素材,每次通话都长达一两个小时,内容翔实丰富,成了《场志》完美成稿的主要功臣。
如今,牛长贵虽早已卸甲归乡, 但他所热爱的双辽农场田埂上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他种下的庄稼,年复一年,生长着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