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芙蓉树的情愫
李 庆 和
在我故乡夹谷山的西山腰,曾生长着一棵粗壮的芙蓉树。离家五十多年,它的模样却依然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时间虽然久远,却从未褪色。
每年春天,淡绿的嫩芽悄悄从枝头探出,像初醒的婴儿,柔软而天真。它们张望着我们这群在山坡上挖药草的孩子,我们也偶尔抬头,与它们交换眼神。春天的风很轻,云很白,树下回荡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笑声。
到了春夏之交,芙蓉树仿佛一夜间缀满了花。那花,粉中透红,丝丝缕缕、绒绒团团,远看像栖满了蝴蝶,近看又如少女绯红的脸颊。常与我一同挖野菜的大姐,最喜欢摘下一朵,别在耳边。她笑起来,笑脸与芙蓉,相映生辉,我至今还记得她戴芙蓉花的模样。
夏秋交替时,芙蓉树愈发郁郁葱葱,像一把撑开的绿伞,稳稳立在半山。我们几个发小常奔逐于山坡草丛间,捉蚂蚱,逮蝈蝈,偶尔也仰头追着山蝴蝶。玩累了,就一股脑儿挤到芙蓉树下大石头上纳凉。风吹叶动,沙沙作响,仿佛整座山都在与我们一同呼吸。
树的不远处,有一眼山泉。不论寒暑,它从不干涸。即便严冬,泉口也袅袅地升着雾气,不结冰,不声张,只是静静地涌着。那是我们解渴的地方,也是整座山最高处的泉眼。
本世纪初,我趁休假回到故乡夹谷山。山已变了模样——改革开放以后,村民承包了山林,为追求短期效益,伐树开荒,梯田一直开垦到山顶。那棵芙蓉树,也未能幸免。
我坐在山脚下国庆弟承包的地头,望着空荡的山坡发呆。他拎着水壶走来,似乎一眼看穿我的心事:“哥,芙蓉树早没了。”沉默一会儿,他又说:“不过旁边的泉眼还在,我拿塑料管接下来了,你尝尝。”
我端碗喝了一口泉水,依然清冽、甘甜,一如童年。那一刻,泉水的滋味涌过喉头,也涌回了所有的从前。
所幸如今,“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深入人心。大山换了经营方式,承包商开始转向绿化与生态旅游,山体渐渐恢复了生机,焕发了新的容颜。
我在故乡遥远的地方,心中默默祈愿:但愿哪一天,某一颗深埋的芙蓉种子还能醒来,还能在春天的呼唤中,悄悄地发出新芽,依然生长在山坡上,生长在我的心目中。
二0二五年九月九日于通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