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也飘落在我的心里
文/程 鹏
金字塔似的达肯达板山,依然高耸入云,碧波粼粼的伊克柴达木湖,依然在我的心中荡漾。2015年7月,我因公出差徘徊在大柴旦镇的街道上。抽空还跑到当年我们家居住过的大柴旦市大门口处不远的原柴运司基建队旧址,那里已变成一片绿树苗圃了。想去看看母校(现叫中心小学),全校师生正在演习,我只和校长问候一下,急忙退出校门。一切还是那样的亲切熟悉!当我读了梅朵的散文《雪,落在白头的达肯大板山》,方知陈登颐先生己于2014年春天驾鹤西去,久久望望他的遗照,那雪,也飘落在我和同学们的心里,向着老师的故乡一一上海,深深地三鞠躬!
回眸1960年那个饥饿的春天,座落在工委大礼堂东侧,我们的大柴旦完小建在一片戈壁滩上,全校总共六七排平房,没有校门,没有围墙,师生们动手在教室北边开辟了一个小操场,学校弥漫在风沙中。却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学校试行九年一贯制,从我们这届三年级开始学俄语了!开学的当天上午,铃声响过,一位四十来岁,留着分头,说话带上海口音的陈老师,与我们见面了。他目光炯炯,中山装,微笑着环视了我们一会儿,绕有风趣说了一句:“同学们,你们要长本领了,我们要学习外国话啦。”我们立即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竖起了机灵的小耳朵。他又说:“你们学好了,可以去苏联留学。”我们懵懂点头又傻傻的笑着,可心里在想问,啥叫留学?陈老师接着给我们讲了一个人只会说一个俄语单词,他到苏联老吃鸡的故事。我们实在嘣不住嘴和他一起大笑起来。但我们却从中记住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陈老师教俄语很生动,课堂上,同桌的你我拉起小手,你拍我的手心,我的手指放在脸上。你说一句:“吾好”,我立马指向耳朵。我说一句:“咯特”,你马上指着小嘴。大家笑声不断,单词也记住了。俄语卷舌音很多,我们的笨舌头搅不过来。陈老师教我们模仿敲队鼓,我们双手边敲课桌口里头振振有词:“咚巴拉,咚咚,咚不拉”,我们很快学会了卷舌音。陈老师教我们用俄语讲寓言故事,同学们更爱学俄语了。陈老师教的俄语和教我们历史课的俞老师一样,受到了我们同学的热烈欢迎。我却不理解现在的孩子学外语怎么就那样苦啊,问题出在哪里?我们刚刚打好了基础,都仅仅一年,学制又改成了十二一贯制了,我们眼巴巴望着这么好的老师远远地离去。
1963年的秋季开学啦,我们考上了海西中学。那时的海西中学,和海西州文工团、京剧团、海西州广播电台在一个大院里。同学们还可以住校,那真高兴!更高兴地事,我们又和陈老师团聚了。俄语的课程深了,单词多了,我们的陈老师自有高招。在要求我强记默写当日单词外,他又教我们与苏联的小朋友写信。我们还真学会写信了,还真发出去啦,可我的阿寥莎,她没有回信。我们国家那时己开始批修了。陈老师又教我们学唱俄语歌(我到现在还会唱一首),朗颂、演小品,像学习汉语一样,把生字串起来练写日记、作文,促使了我们进步和兴趣。就在学习俄语拼音的关口,那天课堂上一连串叫起七八同学都答不上,教师这个单词的拼音来。我正心里忐忑不安,却被老师叫起来,我起来答道:“吾…,吾…”,老师还鼓励道:“读下去”,我正为难时,同桌那个“留级楷”低声说:“吾特尕…”,我硬着头皮回答了:“吾特尕”,陈老师气得大步向我走来,我害怕极了,但他又停住了脚步。恰好下课铃声响了,陈老师离开教室后,大家笑得趴在课桌上。那教师的单词应当读“吾切捷林”,而“吾特尕”是鸭子的意思。几个讲义气的同学要砸那个“留级楷”,被我档住了。我悔恨自已没给老师争光,该多丢人呀!我们大家都很敬佩陈登颐老师,他没有上过大学,却精通五六个外国语言。他一边教书,一边还翻译外国文学和音乐名著。我曾问过老师,您是怎学的?他笑了笑说:“当你用功掌握一门外语,再学第二门外语就容易啦,並不难!”。
陈老师这个大翻译家,像大数学家陈景润一样,是一个不会生活的“书呆子”。正如作家梅朵说的那样:“先生家中图书盈室,床边枕边,墙角桌下,直抵门口”。这情景是大家都见到过的。有一次,我曾想帮助他收拾一下,可他说:“我这样找资料方便”。我想他在上海家里绝不会这样的。他也给我讲了他身世。他们兄妹三人,都是他在上海某国领事馆当翻译的父亲,亲手培养出来的。上海的冬日寒冷,夏天又酷热,每天清晨五点就被爸爸叫起来苦读。长大后他们都成了优秀的人才。但他那时有难言之苦,大家也是知道的。1964年的夏天,由于我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全家又从大柴旦搬回西宁。离别那年,我被海西州团委评为“优秀学生”,海西中学也给我颁发了俄语朗颂竞赛的第二名的奖状。
2012年夏天,我在西宁市西关大街海一大厦门前的路上,遇见了陈老师,真是欣喜万分!我向他深深一鞠躬,并用俄语向老师问好。他也高兴地握着我的手,我俩攀谈了好一会儿,我又匆匆赶往会场,未料到这竟我们的诀别呀!后来老同学给我说过陈老师后来当过州政协的副主席。真正读懂先生的人生、人品,还是在我亲身经历了坎坷磨难之后,他真是位内心强大之人!陈登颐先生,他那独具的魅力,对学术和梦想的孜孜追求,和他翻译的丰硕成果,像夜空的星星那样闪耀,让我敬仰,让我落泪,他像那巍峨的达肯达板山,永远守望在戈壁滩上……。
作者简介:
程鹏,笔名:沙中柳,1949年5月生,江苏省徐州市人。原青海省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党委工作部长,高级政工师。中华诗词学会、青海诗词学会会员,中华当代文人联谊会名誉会长。2015年9月,诗词《春到西宁》荣获首届全国诗词名家神州行(苏州)特等奖。2016年被授予“中华诗词100位优秀传承人”称号。2017年11月荣获第三届全国诗词名家神州行(福州)优秀诗词家称号。2020年9月诗词《好官尕布龙》荣获第六届世界杯一等奖。2023年4月荣获第十九届天籁杯中华诗词大赛金奖。2024年4月荣获第九届诗词世界杯大赛特等奖。2016年4月散文《玉树行色》荣获第三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2022年荣获中华散曲《白雀奖》三等奖。著有个人诗文集《清清麒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