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5140@2 潘玉的诗《别来无恙》外五首(C)作者║潘玉（辽宁鞍山）
别来无恙
嗨，你好！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我从未忘记你，是那种蚀骨的不忘记
若得情深如海阔，何愁世上不相逢
茫茫人海的遇见
恍如熟悉的陌生，却把心弦拨痛
于是我将红绳的一端抛向你
另一端，在血脉里生根……！
嗨，你好啊？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是那份最熟悉的温暖，终于近在身侧
若得情深如海阔，何愁世上不相逢
此刻，我想轻轻告诉你
我一直都在等这次重逢
走向你、走向你
脚印种进光阴
怀抱一路积攒的晨昏
与始终滚烫的勇气……
当人海烟波漫成春秋
那根红绳在回望中轻轻绷紧——
这头悬着的是心跳
那头 系着的始终是你
被托举的尊严
轮椅咬着地板的纹路
一圈圈啃噬凝滞的年轮
糊涂时，父亲的呓语
是摔碎的瓷片，在寂静里
迸溅无人能捡拾的字句
时而沙哑，时而震颤似困兽低吼
清醒时，"拖累你们了"
卡在喉间锈蚀的簧片
反复刮痛走调的歉疚
他把自己蜷缩成
影子里坍缩的暗斑
那一小块意外的污渍
粘在裤腿上晕染成，擦不掉的印章
佝偻的脊背，替未出口的道歉折成直角
儿子蹲下时，岁月突然倒流
指尖拂过污渍的动作
比春风更轻
"爸，酱吃多了血压会闹脾气的"
这寻常的叮嘱
突然焊住了
正从他膝头剥落的尊严！
兄弟•酒
他们碰杯时震落满襟霜雪
烈酒滚过喉咙
呛出眼角未化的月光
言语滚烫……
杯壁蜿蜒的酒痕
是未走完的青春河道
这对揣着粮票丈量岁月的兄弟
眼底淬火的锋芒
早已凝成，岁月窖藏的醇香
当年曾醉醺醺
将兜里仅有的一张百元钞撕开
一人分一半
一半装着肝胆相照
一半暖在胸膛
至今仍存在记忆最深处
两个相互搀扶的踉跄影子
把赊来的醉意
酿成比金砖更沉的重量！
余温
碑前
还像小时候那样曲身，
为您酹满这一碗清酒。
树影漏下的光斑，在碗底
忽然凝住野菊——
那时，您总要先嗫一下唇，
任那声温热的嗞嗒，
在灶台火光的凹陷里，
拓出油亮的年轮。
风从草尖敛衽时，
阳光正称着我鬓角的雪。
掬走将散的酒香——
碗底沉着的不止光，
还有被岁月封坛的童年。
而泥土深处蛰着的晨露，
突然在光里化开：
"暖咯。"
像奶奶晒过的老棉絮里
蓬着的日头气，
风一过，就窸窣地
覆上眼睑。
醉乡
用悬垂的冰凌研墨
把月光压成霜的形状
白桦枝折断的刹那
雪地，迸裂一道逆流的盛夏
——蝉声突然坠进黑土
那些烫嘴的乡音
在酒里舒展、摇晃
像麦穗，欲言又止地低哑
冰糖葫芦的红掠过街角
倏然散成丁香，缀满
挂霜的路廊
胃里堵着未化的冰
血里涌着解冻的浪
一摔碗，东北腔便撞碎了南北的墙
“瞅啥！这杯见底！”
瓷碗相碰的缺口
迸出高粱地一整片烧霞
对面空椅渐渐满当
醉眼里，有人将故乡一饮而尽
有人喉结滚动——
咽下整片苍茫……
戏台
天刚泛起鱼肚白，
铜钹就劈开了晓色。
油彩混着晨霜，
在眉梢——
皴几笔石纹，晕一抹江烟，
塑个不相识的魂。
唢呐声歇的刹那，
奶奶的掌心拢住我，
又温又软，像晒过的棉花被……
朝霞在她的银丝里
捻入了几络金线
木凳脚扎进土中，
楔成一片沉默。
台上人甩着泪袖唱，
台下的奶奶就跟着抹眼角。
暮色漫过旧广场
曲牌卡着唢呐的哑音——
连奶奶那声叹息，都散进风里。
多年后，檐角的麻雀搬空，
虫蛀也懒得啃噬，
只剩几片破旧褪色的戏袍，
在房梁间——
飘摇啊，飘摇，
像那半句未落地的
二人转小调，"哎——嗨！"
【作者简介】
潘玉，辽宁省鞍山。生于1971年04月。
基层党务工作者，热爱文学诗词，诗歌作品散见于《鞍山市党刊》《辽宁省党刊》《鞍山日报》纸刊以及辽宁新媒体文学诗乐园公众号等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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