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赠我的糖，裹着层霜》

文/如诗

我把面包烤得有点焦

像你总爱喝的那杯速溶咖啡

末了总要剩些渣

粘在杯底，黑得发亮

 

晾衣服时发现袜子少了一只

另一只在沙发底下

沾着去年冬天的雪

化成水，洇出个浅印

像我没哭出声的那次告别

 

菜市场的茄子降价了

我挑了三个，紫得沉甸甸

塑料袋勒着手指发红

忽然想起你说

世界给的都带着痕

疼过，才知道分量

 

夜里把剩下的半块蛋糕

放进玻璃罐

糖霜在月光下闪闪的

像你走那天

我攥皱的电影票根

边角的齿，磨得指腹发疼

 

今早发现罐底结了层薄霜

蛋糕却没坏

甜丝丝的，带着点凉

原来世界赠我的糖

都裹着这么层霜

得用舌尖的暖

慢慢，把它舔成

春天的模样

散文诗

《世界赠我的，都长着翅膀》

文/如诗

洗衣机转着转着，把领口的汗渍褪成浅白。泡沫涌出来时，我数着那些浮起的线头——它们曾是毛衣的一部分，如今要去水里流浪。就像世界递来的那些日子，有的扎实，有的轻飘飘，却都在旋转里，慢慢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菜摊阿姨多给的那根葱，我插在空罐头瓶里，三天就冒出绿芽。根须在清水里缠缠绕绕，像我解不开的那些结，忽然就长出了方向。原来困顿从不是牢笼，是土壤，只要肯把心沉下去，总有什么会从裂缝里探出头来，带着点莽撞的绿。

 

地铁里的扶手被无数只手摸过，凉得像冬天的井沿。我攥着它摇晃，看窗外的灯流光溢彩，忽明忽暗。那些擦肩而过的人，都背着各自的重量，却没人停下来哭。原来大家都在熬，熬成一碗热汤，熬成一盏回家的灯，熬到某个清晨，突然发现，曾经觉得跨不过的坎，早已被脚印磨成了路。

 

旧钱包里夹着的电影票根，字迹模糊得只剩个日期。那天你说“世界太大，我们会走散”，我没接话，只把票根折成小方块。现在它被硬币压得平平整整，像所有没说出口的疼，终于在岁月里长出了茧。原来告别不是终点，是让一部分的你，住进我走路的姿势里，住进我对阳光的偏爱里，住进我看见花开就想笑的习惯里。

 

今早整理换季的衣服，发现去年的牛仔裤松了些。腰带孔又多打了一个，针脚歪歪扭扭，是我自己缝的。对着镜子系紧时，忽然觉得，成长就是这样：不断调整勒住自己的尺度，疼过几次，就知道哪里该松，哪里该紧，最后总能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站成自己的形状。

 

窗台的薄荷被晒得蔫了，浇完水却慢慢舒展开来。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水珠，亮得像撒了星星。世界赠我的从不是完美的礼物，是带刺的玫瑰，是生虫的苹果，是摔碎又粘好的碗。但这些不完美里，藏着最实在的道理：没有什么会一直坏下去，就像没有什么会一直好下去，重要的是，你敢不敢接过那些带着土的、带着伤的，然后把它们，养出自己的春天。

 

风穿过纱窗时，带着点暖意了。我把晾干的衬衫收进来，闻到阳光的味道。那些曾经硌得慌的褶皱，都在晾晒里舒平了。原来所有的重量，都可以被轻轻放下；所有的伤口，都能长出新的皮肉；所有世界赠你的，不管是甜是苦，只要你肯托在掌心，它们都会长出翅膀，带你往亮处飞。

散文诗

《世界赠我的，都带着回声》

文/如诗

晾衣绳上的衬衫在风里晃，像你走那天没系好的领带。阳光把影子投在地上，忽短忽长，我数着格子砖踩过去，每一步都踩着半块没化的冰——是昨夜的雪，藏在台阶缝里，不肯认春天。

 

厨房的瓷砖还留着水渍，是你煮泡面时溅的。我擦了三遍，指尖蹭过釉面的裂纹，像摸你掌纹里的河。那把用了五年的木勺，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安”，是你说要一起熬到老的证明，现在正舀着半碗冷掉的小米粥，米沉在碗底，像没说出口的那些“别走”。

 

地铁站的风总往领口钻，我把围巾多绕了两圈，毛线球蹭着下巴，痒得像你以前刮我鼻子的胡茬。广告牌上的樱花落得纷纷扬扬，有瓣粘在玻璃上，像我贴在冰箱上的便签：“酱油没了”“阳台的薄荷该浇水了”，字迹被水汽泡得发涨，晕成一片浅蓝，和你衬衫上的蓝一模一样。

 

夜里翻到你留的那盒烟，空了，只剩锡纸反光。我捏着烟盒贴在脸颊，硬纸板的棱硌着颧骨，疼得正好。窗外的月亮被云咬了个缺口，像你总也盖不严的牙膏盖，我突然想起你说，世界给的都是碎片，得自己拼。可我拼了又拆，拆了又拼，总在最后一块卡住——是你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我脚背的那一下轻，轻得像蝴蝶停在墓碑上。

 

今早发现窗台的仙人掌开花了，嫩黄的，顶着层薄灰。我把它移到阳光里，看见盆底的孔漏下几粒土，落在去年你送的那只玻璃杯里。杯子沿缺了个角，是我摔的，当时你捡起来说“没事，这样才好握”，现在正盛着半杯凉白开，水面浮着片落叶，转啊转，像我们绕了又绕的那些年。

 

世界赠我的，都带着回声。比如晾衣绳的晃，比如瓷砖的裂，比如烟盒里的空。我把它们叠起来，塞进枕头底下，夜里翻身时听见窸窣响，像你在说“别怕”——可我怕的不是黑，是月光太亮，照见我眼角的纹，已经和你妈妈的很像了。

 

风又起了，晾着的袜子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看见草芽从砖缝里钻出来，顶开一小块土，带着血丝似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