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条被子,星火燎原》
作者:肖特飞
岁月长河奔涌向前,淘尽万千尘埃,却总有一些珍贵的记忆如同深埋河底的明珠,历经时光淬炼,愈发闪耀动人。在湖南汝城县沙洲村徐解秀老人的旧居展柜里,半条靛蓝粗布棉被静静地安卧着。被角磨出的毛边、布面上深浅不一的靛蓝,藏着1934年长征途中最刺骨的寒,也裹着最滚烫的心——三位女红军途经沙洲村时,见徐解秀家徒四壁,不仅没有御寒棉被,病中的幼子还发着高烧。她们不仅把仅有的半盒奎宁分了大半给孩子,临别时更毅然剪下自己唯一的棉被,将一半塞进老人怀中。这“半条被子”,是风雪里的生死相托,更是共产党人“把百姓当亲人”的初心烙印。
隔着玻璃凝视,仿佛还能听见冷雨裹雪抽打湘南老屋的声响。被面上层层叠叠的补丁,是岁月镌刻的勋章;缝补处露出的棉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那歪歪扭扭的针脚里,似还留存着女红军手掌的余温——有的针脚偏密,许是怕寒风从缝隙钻进老人衣襟;有的线头打得紧实,大抵是想着能让这半床暖支撑得更久些。这些细碎的痕迹,成了那段烽火岁月最质朴的注脚:当年的温暖从不是偶然的馈赠,而是共产党人把百姓冷暖扛在肩头的本能选择。
讲解员小朱是徐解秀的曾孙女,每当说起这段往事,她总爱指着展柜里的棉被多说一句:“太奶奶常讲,那天雪下得紧,红军姑娘们的草鞋都湿透了,却还把被子往她怀里塞。后来孩子烧退了,她想留姑娘们多住两天,可她们说‘要赶去保护更多像您这样的乡亲’。”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时光之门,带我们回到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破败木屋内,徐解秀蜷缩在草堆中,怀里紧紧抱着发烫的孩子;三位帽檐覆雪的女红军轻轻叩响房门,冻得发紫的手里,还攥着用油纸包好的奎宁。老人毫不犹豫让出唯一的草铺,自己却在寒夜里发抖;女红军默默将整床棉被盖在祖孙俩身上,天明分别时,一位女红军摸出腰间的剪刀,“嘶啦”一声裁开布料,把半条粗布塞进老人怀中。“共产党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也要剪下半条留给老百姓的人”,这句质朴的誓言,在剪刀裁开布料的瞬间,化作了刻进民心的信仰。
2017年寒冬,身着军装的我第一次来沙洲村研学。青石板路被积雪压出浅浅纹路,每一步踩下去,都像在与历史对话。民俗广场上,一尊暖铜雕塑撞入眼帘:三位女红军俯身递被,老人颤抖着双手接过布片,指缝间似还攥着未融的雪粒,连雕塑底座都刻着“1934年冬·冷雨裹雪”的字样。冬日阳光洒在铜像上,宛如跃动的篝火,瞬间点燃我的内心——那铜色不仅是金属的质感,更是共产党人“与民同寒暖”的初心底色。身旁的老政委眼眶泛红,抬手拂过铜像边缘的积雪,喃喃道:“这铜色,多像我母亲晒暖的被面……当年我爷爷参加红军,奶奶也是这样攥着半块粗布,等了他十年。”这一刻,历史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铅字,它顺着掌心的温度漫进心底,像母亲深夜掖被的动作,温柔却有千钧力量。
今年春日,我以退休干部志愿者的身份再回沙洲村。细雨如丝,打湿村口老樟树的枝丫,新抽的嫩芽裹着水珠,透着鲜活生机。树下的石凳旁,多了位守着染缸的老人——是村里的老工匠李伯,正用古法煮着靛蓝染料。“这是第七次试了,要还原当年那床被子的颜色,差一分都不行。”他搅着染缸里的布料,指尖沾着深蓝色的浆汁,“当年红军姑娘的被子,就是用咱们湘南的土棉、土靛染的,现在要让孩子们知道,那抹蓝里藏着咱沙洲人的根。”
不远处,几位老人坐在樟树下,膝头摊着泛黄的老照片,正给围坐的红领巾们讲过去的故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举着笔记本凑上前,清脆地问:“红军阿姨的被子暖和吗?她们后来还回来过吗?”徐解秀的儿媳放下针线筐,轻轻抚摸她的发辫,温柔答道:“暖啊,那暖意顺着身子往心里钻。她们没回来,但你看李爷爷染的布、讲堂里的被子,都是她们‘回来’的样子。”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趴在石桌上认真画下一床歪扭的被子,又郑重写下“感恩”二字——笔尖落下的瞬间,红色的种子正悄悄在她心里扎根。她小心收好画本,蹦跳着喊同伴往沙洲大讲堂去,我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笑着跟了上去,仿佛看见当年的“半条被子”,正以新的模样奔向未来。
雨刚停,阳光就透过窗棂洒进讲堂,落在课桌上。思政老师陈姐小心翼翼展开一床仿制粗布被,布面上绣着殷红遒劲的“不忘记”三个字,针脚里还留着淡淡的棉线香。“这布是李伯染的,线是我母亲生前纺的。”陈姐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我祖父当年也是红军,过草地时把棉衣让给了伤员,自己冻掉了两根手指。他常说,红军的暖不是一床被子,是心里装着老百姓。”孩子们轮流上前触摸,一个男孩指尖蹭过粗布纹理,低声道:“像我奶奶给我缝的小棉袄,糙糙的但很软。”教室里先是静默,随后响起会心的轻笑——这跨越时空的共鸣,是“为民”的初心在两代人心中的同频跳动,更是红色血脉在掌心与指尖的无声传递。
暮色渐浓,“半条被子人家”民宿的灯牌次第亮起,暖黄灯光透过木窗,驱散夜的寒意。我跟着人群走进其中一家,见来自广东的游客围在土灶旁,跟着徐解秀的曾孙媳小何学煮汝城米粉。小何往沸腾的汤锅里撒入红椒碎,白雾瞬间裹住她的身影,她望着翻滚的米粉轻叹:“当年红军阿姨们顶着风雪赶路,草鞋磨破了脚,要是能吃上这碗热乎的,也能暖暖身子啊!”说着,她从灶台上端起一小碗米粉,轻轻放在墙角的小木牌前——木牌上写着“三位女红军”,碗沿还摆着两朵刚摘的山茶花。米粉的香气混着椒辛弥漫开来,让人鼻尖发酸——此刻灶台上的烟火,不正是当年“半条被子”延续的温暖?从1934年的风雪之夜到如今的民宿厨房,变的是时代场景,不变的是“把百姓的‘暖’放在心上”的初心。
夜宿沙洲,床头放着村文创工坊做的新棉被,被角的红星在台灯下熠熠生辉。我翻看书架上的史料,一行文字轻轻叩击心弦:徐解秀老人临终前,仍攥着被角喃喃:“三位姑娘怎么还没来?我还等着给她们补补被子呢,那年的针脚太急了,怕不结实。”这份未了的等待,让烽火中的情谊更显珍贵——老人攥着的哪里是被角,分明是对共产党人的满心信赖;而那未补完的针脚,早已化作代代相传的精神丝线,把“为民”的初心缝进了新时代的日子里。
在沙洲的所见所闻,让“半条被子”的形象愈发清晰。它不再只是半幅布帛,更是一枚坚韧的纽扣,缝合了时光:扣住女红军回眸的不舍,扣住老人日复一日的思念,扣住孩子笔下纯真的“感恩”,扣住染缸旁、灶台边升腾的热情。它把历史的余温织进日常生活,让过去与当下血脉相连——就像村口的老樟树,根系深扎在1934年的泥土里,枝叶却向着新时代的阳光生长。
如今的沙洲村,民宿灯火温暖异乡人的寒夜,讲堂棉被牵引求知的目光,广场雕塑如火炬照亮信仰的方向。山风掠过祠堂飞檐,卷起飘落的樟叶,似在耳畔低语:“莫忘却,半条被子暖的是整个人间。”
离村前,我再次驻足展柜。晨光透过窗玻璃,落在粗粝的棉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小朱指着展柜旁的复原样品说:“这是李伯染的布,我们用它复刻了棉被,摸起来还和老被子一样,格外暖。”大巴启动时,我点开沙洲村刚发布的文章:配图里,那位羊角辫小姑娘正踮着脚,把画好的被子贴在留言墙上,李伯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刚染好的靛蓝布料;四周彩色便签如雪花层层叠叠,有的写着“要像红军阿姨一样善良”,有的画着红星与棉被。这一幕让我明白,最好的传承从不是将历史锁进展柜,而是让它的精神化作星火——在孩子的笔尖、在工匠的染缸、在教师的讲述里、在民宿的灶台边,点燃每个人心中的热情,汇聚成奔涌不息的力量,跨越时空,照亮未来。
罗霄山的晨雾又一次笼住青石板路,民宿的炊烟混着讲堂的书声,在晨曦里轻轻交融。我深知,半条被子里的精神早已熔铸为民族基因,在时代血脉中奔腾不息。它从为民初心的源头出发,穿越岁月长河,温暖人间,烛照前路,生生不息,激励一代又一代人不忘初心,砥砺奋进。
作者简介 肖特飞:湖南邵东人,中共党员,现居广州某军休所。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原为海军广州某部队领导,大校军衔,现已退休。创作的报告文学、散文、杂文和新闻作品及摄影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人民海军报》《羊城晚报》《广州日报》等。素以语言朴实、文字优美、感情细腻而受到军内外读者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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