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漫长的旅行,火车终于到了省城,他随着人流走下火车,眼前的省城和他三年前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他急忙赶往长途汽车站,当他坐上发往县城的汽车时,脸骚得通红,心也慌的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村里人和父母,媳妇巧丽怎么解释,尽管他把队里的现金一分不少带回来了,可是他没把事情办成不说还在外拖延了三年。三年呀,这是队里多大的损失啊?
在县城下了公共汽车后他决定不坐车,就这么一路走回去。看到熟悉亲切的家乡,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已经不再犹豫和胆怯了,他回去就向媳妇巧丽和父母讲明一切,也向队长和社员坦白,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队里会让公安局来人把他逮捕,然后以贪污公款罪给他判刑,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乡!
当永贵想明白一切后,他不再畏惧,不再羞愧,怀揣着准备还给队里那三百块钱加紧脚步向村子赶。傍晚时终于到了村口。此时他看见村上的砖瓦窑上空升起袅袅蓝色烟雾,他知道窑早开了,长长出了口气。此时才感到嗓子眼干得要冒烟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村口的饲养室,他知道父亲是饲养员,走到门口就一步跨进了饲养室。煤油灯下,父亲正在给牛拌料,他激动地叫了声:“大!”父亲以为是老二儿子永平进来了,并没有抬头,只应了声。永贵说:“渴死我了,有水没有?”父亲不知道永平干啥了,说:“壶里有。”这才转过身,他没想到站在屋里的这个人竟然是老大儿子永贵,心说他不是早死了吗,从来不信鬼的他这时吓得两腿发软,头发倒立,借永贵低头倒水之机,扔下筛子,悄悄溜出饲养室,拔腿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 “鬼呀鬼,有鬼!有鬼!”村道里有人见他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喊,就想拦住他问明白,他说: “永贵在在在饲养室里……”村里人一听都赶紧回家把门关起来。
永贵倒好了一大碗水,正想坐下跟父亲说说话,这才发现父亲不见了,他以为父亲见是他回来了高兴,先回去报信去了,就端起碗,一边用嘴吹水一边喝,好不容易解了渴,放下碗出了饲养室急急向家里走,这才发现街道上家家屋门紧闭,静悄悄地,他心里纳闷,村里人咋都睡这么早?
当他走到家门口时发现也是屋门紧闭,屋里静悄悄的,心里还纳闷,说:“父亲明明知道我回来了咋还把门关上了?”走上前举手拍了拍门板说:“大,开门!”屋子里没有人应声,于是又喊:“巧丽,开门来,我是永贵!”屋里还是没人应声,他觉得奇怪,又喊弟弟说:“永平,给哥开门来!”还是没人应声,他觉得奇怪,以为都不在家,就想坐在门墩上歇一会儿。就在这时他听到屋子里有人窃窃私语,他们好像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就趴在门缝往里看,这才发现黑暗中,父母和弟弟永平正在屋子中间烧纸,他觉得奇怪,死劲拍了拍门板,说:“大,妈,你们在干啥呢,快给我开门,我是永贵。”
这时永平转身向门口跪下,哇地一声哭了,说:“哥,我们都知道你死得冤屈,心不干,可队上对咱照顾的好着呢,我们给你烧些纸钱你拿着走吧,甭吓我们了,咱大咱妈都年龄大了,受不了!哥呀,我求你了,甭吓我们了!”
门外的永贵更糊涂了,说:“永平,你胡说啥呢,谁死了?快把门开开。”
巧丽怀里搂着旦旦也被吓哭了,他们的厦子屋里又传出婴儿的啼哭声,父亲让巧丽快去哄孩子,他听出永贵的声音并不像是传说中鬼的声音,就大胆走到门口大胆地问:“永贵,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永贵忍不住笑了说:“大,你不是刚才还看见我了,我刚从外地回来咋能说我是鬼呢?”
父亲听说鬼的身上没有血,手是冰凉的,就让永贵把手从门槛下伸进来让他摸,永贵只好把手伸进来。父亲怯怯地轻轻一摸永贵的手,果然有温度,再一摸脉,也是跳动的,说了句:“真是人!”站起身,就要开门,永平抓住父亲的手问: “你说你是我哥,那我问你,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咋现在才回来?”
永贵说: “永平,这事说来话长了,你开门听哥慢慢给你说。”
“不,你不说清楚我咋知道你是人还是鬼?”
“我咋能就成了鬼呢?好吧,既然你不信我就给你说。那年我去山东请师傅,在火车上不小心睡着了就把挎包丢了,等我醒来后乘警陪着我一起去找,结果小偷跳窗跑了。没办法我只好在下一站下车。那时我身无分文,介绍信也丢了,只有走路回家,因为几天舍不得吃,也饿得不行就倒在铁路边想睡会儿,当我醒来时发现躺在一家人的炕上。后来我才知道是一对母子放羊时发现了我,把我救了。我醒来就准备回家,可是一想到把师傅没请到,还把集体三百块钱弄丢了,回来咋交代?还不得给我判死刑。这时救我的人叫亚梅,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让我下井挖煤去,等把钱挣够了再回来。这三年来我就是在煤矿挖煤呢。”
永贵讲完后一家人才彻底相信这人真是永贵,于是开了门。
永贵进屋后高兴地叫了声大、妈,父母喜极而泣,特别是母亲点亮了灯拉着大儿子左看右看。而弟弟永平却并不开心,低头不语。儿子旦旦已经八岁了,个子也长高了,怯怯地看着爸爸。永贵说:“这是旦旦吧,都长这么高了。”在儿子头上摸了摸,儿子吓得直往奶奶怀里钻,可就是不见媳妇巧丽,于是永贵问: “妈,巧丽呢?”正要进自己原来的房间,父亲叫住他。“永贵!你先坐下。”永贵听见他厦子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就问:“大,咋了,你们到底咋了?”
永平低着头有些生气地说:“你还问咋了,都是那介绍信弄的好事!”
厦子屋里又传出巧丽的抽泣声。
父亲在炕边坐下,掏出烟袋装着旱烟说:“看这事闹的!”
永贵吃惊地问:“到底咋了,巧丽……”
父亲说:“谁都不怪,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把行李看好。你走后不久,民政局和派出所送回来一个骨灰盒还有装着介绍信和三百块钱的那个黄挎包,说是你死了,是摔死的。”
“啥?小偷摔死了?”
“都以为是你呢。”
永贵这才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刚才为啥都以为他是鬼。
原来永贵丢了包后找到了乘警,小偷怕被抓住就跳了车,谁知车外正是个悬崖,小偷摔死后的第二天被当地的农民发现,并报告给了派出所,派出所依据死者身上包里的介绍信断定小偷就是永贵,由于路远,加上天气热,运尸不方便,就由当地的民政部门把尸体火化后把骨灰连同挎包送了回来。由于运回的是骨灰,家人也无法辨认,就当成永贵给埋了。
永贵听后简直哭笑不得。他也明白巧丽为啥不出来见他和她怀里那个婴儿是咋回事了。
由于人们断定永贵已经死了,巧丽也就成了寡妇,而永平正好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一家人在伤心过后,父母就和巧丽娘家人商量,并征得巧丽的同意,把巧丽转嫁给了永平,现在巧丽和永平已经生下一个女婴。
永贵得知了这一切后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说啥好。
永平说:“哥,这事你别怪巧丽,我们都不是故意的。”
永贵叹了口气说:“我不怪你们,怪只怪我当初没把包看好。既然你娶了她就跟她好好过。”(完)
作者简介
方建辉,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代表作长篇小说《烟雨彩虹》出版后在社会反响强烈,现在已经上架微信读书APP,京东读书APP,知乎APP。另有长篇小说《孤独的打工人》,《相约二十年》,大型古装电视剧本《圭峰山》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散见于省内外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