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李兴高
鲁迅先生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从故乡通往镇上的这条不足六里地的山路,我不知走过多少次。上小学之前,跟着父亲去赶集,我走的是这条路;上了小学,和小伙伴们到镇上去买书,走的是这条路;到镇上上初高中,每次上下学,走的是这条路;考上大学,月末回家取生活费,走的是这条路;参加了工作,骑自行车、摩托车回家,走的是这条路;成家立业了,生活奔小康,我驾车回家,走的还是这条路。从丰李一直向南,通往故乡的几公里山路,是我们这些山里娃走出大山、走进城镇、奔向远方的不二选择。几十年来,我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它的长度,也目睹了它的巨变;这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也见证了我的艰辛、奋斗与小小的成功。 故乡的路啊,那是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每次看到你总是那么亲切;每一次投入你的怀抱,总使我牵肠挂肚。
从我记事起,故乡并没有一条宽敞明亮的大路,都是那种最宽能够并行两辆牛车的狭窄土路。特别是通往镇上的道路,更是上下盘旋,蜿蜒曲折,根本不具备行机动车(拖拉机、骑车)条件。所以,每次到丰李去赶集,乡亲们大多数都是肩挑背扛,连牛车也很少见,更不用说骑自行车。因为山高坡度,牛车拉点货物,爬坡都很困难。骑自行车去赶集,推车比骑车的时候多,费时费力,还不如不骑。并且骑车的人还要技术高超,否则很可能掉进深沟里。所以,每次赶集,如果一些家庭想要赶牛驾车的话,不得不绕道很远,从村东南绕道东北,从明合村下山去丰李,这样的路况会好些,但要多走三四里。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一辆手扶拖拉机拉点货物途经我们村从北坡上山,到半山腰时卡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最后不得不把货物卸下来,才勉强上了坡。特别是天一下雨,路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沟壕子,如果不抢修的话,走路都非常困难,就更不用说赶牛驾车了。
改革开放后,国家经济实力变强,家家户户也变得富裕了,有了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想法和实力。为了尽快解决家乡山路崎岖、山高坡度、道路狭窄的问题,村民们集思广益,决定要另辟蹊径,从村北的东山上开凿一条大路通往镇上。经过丈量测算,这条路的坡度相对缓和不少,可以解决车辆进村问题。村干部把集资修路这件事上报乡里,得到乡政府大力支持。1985年,这条民心路终于开工了。村里各家各户既出钱又出力,硬是在北坡开辟出一条道路。通过炸山开路、滚石下坡、填土平整,这条可以并行两辆汽车的山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竣工通车,初步解决了村民的出行问题。从此,乡亲们不论是到镇上赶集,或外出打工,终于可以赶牛骑车自由来回了。尽管这条路仍是土路,下雨天,泥泞不堪,但毕竟解决了人们晴天时的出行问题。每年农闲时节,村民们会不定期保养道路,保证道路畅通无阻。进入二十一世纪,国家大力进行新农村建设, 这条村道更是大变样,它由石子路变成水泥路,两边修建了护坡、下水道,栽种了行道树,并且每天有人打扫保养,这条普普通通的山路变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成为乡亲们的畅通路、致富路。 这条不足三公里的山路,我目睹了你的时代变迁,你也见证了我一步步走出大山、来到镇上、奔向远方,我对你是怀有无限深情的。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父亲一块去赶集,父亲每次去总是肩挑背扛一些家里的农产品,如红薯、花生、小米、芝麻等,然后到集上去卖,回来买点家里需要的柴米油盐等日常用品。在我还没有上学时,经常跟着父亲去赶集。一上路,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即使父亲挑一担红薯,足有几十斤,但是他走得很快。父亲看我跟不上时,就停下来歇歇脚。我们翻过一条深沟,就到了桃梁坡(村里老人这样称呼丰李南山这个地方),桃梁坡已属于丰李村地界,下去桃梁坡,就快到镇上了。桃梁坡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当年文革期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在坡上种了很多桃树,所以才有此名。其实,桃梁坡上除种有桃树外,还有苹果树、梨树、枣树等其它果树。为了灌溉果树和农田,丰李南山上还修有提灌站、池塘和排水渠,据说提灌站可以把甘泉河的水抽上来,排进池塘里,天旱时池塘放水浇地,平时可以养鱼。 我记事时,下乡知青已陆续回城,这些水利工程也都荒废了。但是知青们种的果树还存留着,因为没人管理,很多树木都不结果实。唯有嫁接的山枣树,即使没人管理,一到秋季,仍然硕果累累。我与父亲去赶集时,就顺便在路上摘枣子吃,回家还装上两大兜,给哥哥妹妹捎回去。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地都分到各家各户,果林纷纷被毁,开始种粮食,就再没有免费的枣子可吃了。上小学三年级后,我开始跟着同班同学到丰李去买小人书,但是,父母嫌我年龄小,不让乱跑,所以,到丰李去的次数相当有限,这条路走得仍然不多,但我毕竟有了没有大人陪伴走山路的经验,我们也对沿途的景色有所了解。特别是麦收和秋种时节,桃梁坡上的庄稼总比我们那里要早收割播种十天半月。当我们那里大多数家庭还是赶牛驾车时,丰李南山已经用上了收割机、拖拉机。从那时起,我就感觉山里人有点落后了,必须要走出大山,走向更大的世界。
真正时常穿梭在这条山路上,是在去丰李上初中后。从初中到高中的几年间,这条路走过上千次。记得刚去丰李上学时,前两周还没有找到住处,我们这些山里娃也都非常想家,于是我们就相约放学后一起回家,大早上再走着去学,每天都非常紧张。 在丰李上学的几年,除个别情况借过同学的自行车回家取东西外,绝大多数都是步行。其实山高路陡,骑车非常危险。有一次我借同学的自行车回家,因为刹闸不灵,差一点倒进沟里。我们那时候上学还是六天工作制,每周只休息一天。父母怕我们上学迟到,周日下午3点后就催促我们去学,我和几个要好的伙伴就互相叫叫,等到周六下午放学也是相约一起回家。去学时,都走的很快,不到五十分就会到达学校,因为晚上要上自习。而周六下午回家时就会更自由散漫一点,因为毕竟家就在路的尽头,农闲时母亲还会在村头瞭望,等着我们回家。每周去学时,我们不但要拿学习用品,还背着母亲给我们准备的生活用品,如换洗衣物、蒸馍、咸菜等。改革开放后,农村家庭刚刚解决温饱问题,但想咬紧牙关供出一个大学生,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我们知道家里穷,为了节省开支,就从家里带馒头、腌菜,这样可以少花钱。走在路上,我们一边讨论问题,一边议论班上发生的有趣事。忽然,一个伙伴说,某某东西忘带了,让别的同学捎上他的东西,自己赶快回去拿。这样的事情,我也出现不至三五次。特别是一些必需的物品,如书籍、作业、文具,必须带齐,才能安心到校学习。所以,几年间我们的脚变成了量天尺,个个身体因为走路跑步都练得棒棒的。每次参加学校体育运动会或篮球比赛,我们大多会代表班级上场,为班级争得荣誉。上了师范、参加工作后,少年时代的朋友各奔东西,每次回家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特别是放学或下班晚,回家时已经天黑,走在乡间的山路上,不免有些害怕。田间地头、道路拐弯处都是高树、杂草与坟头,想起来更是阴森恐怖。但是没办法,除了故乡在前方、父母在召唤,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走。记得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很晚,夜幕低垂。猫头鹰不时啼鸣,风儿呼呼地刮,我低着头迈着快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到桃梁坡上,碰见一个人,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因为不认识,也就不说一句话,都是闷着头走路,一下子斯跟到村头,他继续往前走,我猜想他可能是南边的邻村人。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忘记那一幕,非常感激那个同路人。
成家立业后,和我走在故乡的路上,又多了两个人,他们是老婆和孩子。而现在每次回家,却是怀着无限的惆怅,因为路的尽头已经没有父母的等待和张望,他们已经静静地躺在田间地头,永远安息在故乡的土地上。因此,每次踏上故乡的路,虽然这条路比过去更加宽敞与明亮,但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我更多了一份回忆与默想、一份思念与惆怅。我回忆起青少年时代人生的奔波与艰辛、伙伴们的欢笑、与父亲一起赶集的画面以及母亲站在村头眺望远方的身影,这种思念与惆怅要伴我走过一生,直到生命尽头。最后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愿故乡的路越修越宽,越变越好,成为乡亲们的致富路、幸福路,在外游子们的思乡路、寻根路。故乡的路,一直在我的心中绵延,直到永远。
2025年8月3日修改
作者简介:李兴高,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教育工作者,有诗歌、散文、评论等百余篇作品发表于期刊杂志、网络平台。讴歌新时代,传播正能量,沟通交流,共同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