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二)
孙 涛
我们一听有人喊,吓的撒腿往外跑,恰巧小春看到了我,我知道这下我又闯祸了,所以晚饭我也不敢回家吃饭,很晚才悄悄地回去,可这顿揍,还是没有躲过,不但挨了揍,还被罚了跪。
自从我弟弟需要有人照顾后,吴妈再也没有精力管我了,我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我跟着那些玩伴到玉米地里偷棒子,然后到沟堰上挖一个小窑,再捡些干树枝在小窑里点着,待火刚烧完趁火没灭,赶紧把用树枝插着的玉米棒埋进火灰里,不一会,棒子就烧好了,我们肯吃完棒子,再到黄豆地里,把熟透的黄豆连根整棵拔起,再到堰边烧着,待豆秸豆萁烧完,灰中就是烧好的豆子,烧豆比烧棒子还香,吃完,我们就分成两帮,在路上打坷垃仗,没想,我没捡着坷垃就捡了块石头扔了出去,竟把二狗子的头砸破了,他捂着血淋淋的头哭着跑回家。他妈又去告了我一状,这回我娘没用笤帚疙瘩打,直接用鸡毛掸子抽,我拼命哭喊。
这时奶奶的女佣韩妈从后院跑来,大声制止道:“三太太别打了,老太太叫小少爷进去。”我被解救,跟着韩妈去了奶奶屋。家规虽规定佣人对我们这些孙子辈孩子不准叫少爷小姐,可佣人并没改口。
我奶奶对我娘总记着那瞎子的话恨我,有点错就挨揍,她心痛。可又不能指责我娘,所以一听到我挨打哭叫就派韩妈把我叫到奶奶屋,奶奶就哄我让韩妈给我拿好吃的,我看到糖炒栗子,破涕为笑,便趴在奶奶床边,边吃栗子边叫奶奶给我讲故事。因为奶奶看报看杂志,我已听过奶奶讲的好多故事。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牛郎织女,好多好多。今天奶奶给我讲王老二家老驴的故事,奶奶躺在床上边吸大烟边讲。从前王老二家养了一头驴,从小就给他家干活一直到老,王老二不忍心再让老驴干活受累,就把它放养到白龙山,后来老驴吃了仙草成了精,成了山上的大王。有一天老虎在山上看到老驴,听到老驴说,我两耳尖尖,尾巴长,人人称我是兽中王,昨天吃了两只虎不够又吃了五只羊。老虎一听吓的赶紧往山下跑,在半山腰遇到小猴子,小猴子问老虎:“虎大哥,你跑啥?”
“我遇到兽中王啦!”
“什么兽中王,那是王老二家一头老驴,不信我们去看看。”
“好,你趴在我身上,我带着你。”
小猴子爬到老虎身上,老虎吼一声和小猴子又回到山上。老驴一看小猴把老虎带来,知道没好事,就大声说:“猴二哥猴二哥,你从哪里来,昨天你许我两只虎,为什么今天只送一只来?”老虎一听,小猴子是把它送来让大王吃啊,撒腿就往山下跑,拽着老虎尾巴的小猴想从老虎身上下来,可老虎跑的太快,硬生生把小猴拖拉死了。我奶奶讲完故事,又吸了几口烟就睡了。我悄悄走出奶奶的房间,跑到街上玩去了。
一到街上,就看到大槐树前一群人,我忙跑过去看,原来刘大头病了,他奶奶正向大槐树求仙药。刘奶奶摆上香案,在燃着的香前,放着成了半下水的饭碗,磕完头正静静祈祷神灵下药。据老人讲这棵老槐树,树龄已八百多年,有灵气,村人有病都来求它,从树上挂着的新旧红绸布,就知道仙药大概真的治好过病。
这棵树还住着“神鸟”乌鸦。据老人说,乌鸦是我始祖从山西老家迁居山东时,带来一窝刚孵化的雏鸦。在孙家楼养大放飞,乌鸦也像我族人繁衍一样繁殖成群,又从孙家楼跟随飞到廖家村,寄居在大槐树上,每天早上飞出,日落西山,这群乌鸦就会遮天盖地的飞回落在大槐树上,呱呱地叫一阵子就停止,整夜不出声,所以族人叫它神鸟。一般人们的习俗是,出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喜鹊,而且又听到了它的叫声,就会心花怒放,认为今天准遇好事,可要第一眼看到的是乌鸦,再听它叫上几声,就认为准会倒霉,就会事事不顺心。可族人从老辈都认为乌鸦是神鸟,是有吉祥和预言作用的。唐代以前就有历史传说,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就传递孝道和亲情,所以我们族人对乌鸦另眼相看,因它是我们祖先从老家带来的精灵
我们村小孩用弹弓打鸟,从来不打乌鸦。
有一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小狗想在老槐树旁拉屎撒尿,我怕玷污神树就想把它撵走,撵着撵着不想撵到井边,它“噗通”一下,掉进井里。这下我又闯了大祸,因为这是全村唯一的一口甜水井,我吓得站在井边。幸亏有打水的人,放下空桶,小狗爬进去被捞了上来。我一看小狗没死,就跑去找小驴他们玩了。他们正在树林里,爬树摸小鸟。他们像小猴一样,逞逞爬到树顶,可我却让他们托着屁股往上爬,只爬到半截就摔下来,摔了个屁股蹾。于是我下决心要学会爬树,像他们一样摸小鸟。
中午回家吃饭,没想到进门就是一顿狠揍。我赶紧没命的哭叫,很快奶奶房里的韩妈就又来到中院救我,把我领到奶奶屋,奶奶正在吃中饭,知道我准没吃饭,就让我坐在她旁边,吩咐韩妈拿了筷子勺子和她一起吃。吃的是砂锅羊肉炖豆腐,特别香。现如今我八十岁了,吃过不少酒宴,可从来没吃出过那种砂锅羊肉炖豆腐的香味。跟着奶奶吃完饭,奶奶躺到床上抽大烟,对我说:“孩子,人这一生,就要多做善事,这次小狗叫你撵到井里,要是死了,它就会到阎王爷那里告你的状,阎王爷要是发怒打你,比你娘打得还狠,所以你以后,别管小猫小狗就是小鸡你也不能伤害它们,要放生,不能杀生。”
我知道奶奶抽过烟一会就要睡午觉,就又跑到街上玩了。我看小驴他们早已在水坑里戏水打闹,我也忙脱去绸子短裤坎肩把红兜兜挂到小树上,跳到水里。我只会打蹦蹦和狗爬式划水。后来,我学会了仰泳,能在水上躺很长时间。有一天我在水坑里练仰泳,小伙伴们早就回家吃饭去了,可我还躺在水坑里不动。吴妈到街上找我吃饭,找不着,看到水坑里漂着一个孩子,仔细一看是我,连忙惊声呼叫,以为我死了。我一惊翻了个身,让坑里的水呛了一口,我咳嗽着爬上岸。这次我娘没揍我。吃完饭,我又想出去时,我娘把我叫住,让我脱下坎肩,用墨在我背上画了个大叉,说如果叉没有了就得挨揍。整个下午,我只能站在坑边,看着小驴他们在水里玩。不过从小驴嘴里知道,明天要“翻湾”,就是夏收之后,农闲之时,村里的青壮男人都一起下湾,把水坑里的水搅浑,坑里的鱼就会浮上来,用手就能逮住它们,特别好玩。原来村里翻湾两年一次,可一次比一次鱼少,就放弃原来的规定,以后三五年或有人高兴想“翻湾”,只要能说动大多数人参加,就实施“翻湾”。小驴说,明天这次翻湾是他小叔发起的。
晚上回家,我偷偷把我哥哥的墨盒和毛笔包了起来,放到客厅院里厕所的墙洞里,我明天要参加翻湾。再说夏天在坑里洗澡是我最爱做的事,心想洗完澡就叫小驴按原印画个叉号不就没事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村热闹起来,几乎所有青壮男人,都穿着短裤下了水,一些从不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拿着网子和笊篱站在坑边准备捞鱼。
在坑里的男人们手脚不停地翻搅坑里的水,不一会,坑里的水慢慢变浑,越翻搅,水越浑。渐渐水的表面有了鱼的身影,当整个水坑变成稠稠的污泥汤时,整坑的鱼都浮上来了。人们大呼小叫逮起鱼来,可惜我没有捞鱼的篮子,再说坑水这般黑臭我也不愿下水,所以我也只好站到坑边上看,好家伙,有人竟捞到四五斤重的大鲤鱼!一直到中午,翻湾才算结束,所有下水翻湾的人,没有空手而归的,最少也抓捞了二三斤鱼的样子。
翻湾之后坑水一直混浊,大半个月都没澄清,根本没法下去洗澡,所以我偷的墨盒和毛笔也没用上。
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可我五岁六岁就成了人人嫌了。我好奇爱动,所以经常到我们家的场院去玩,爱帮那些长工喂牛喂马,喂猪喂鸡。特别在喂牛马时,我经常把炒香的料豆多往食槽里撒,我更喜欢看那十几头黑猪吃食,因为它们吃的是从酒厂拉来的酵糠,营养特别好,不光肉香,就是鬃毛也闪闪发光。我们家逢节就杀猪,我最爱看杀猪,人们把猪逮着,四蹄捆上,杀猪人先把猪头仰起,尖刀从猪脖子上插入,刀一拔,鲜血喷出,杀猪人再把猪头往下一按,让血流到案下的盆子里,猪先是哼哼唧唧的叫着,慢慢便停止了叫声。杀猪人又用尖刀在猪后蹄处割了个口,然后用小手指头粗的铁棍,从切口处捅了进去,几乎把猪全身捅了个遍,接着用口从切口吹气,不一会猪被吹得膨胀起来,再把有切口的猪腿捆紧,拖到水已烧开的大铁锅旁,先用舀子舀着开水往猪身上浇,待水温下降就把猪放进锅里翻来覆去烫透,猪毛就容易刮了。不一会黑猪变成大白猪,开膛破肚,我就大声说:“把猪尿泡给我吧。”
杀猪人把猪尿泡替我吹好,用绳一扎递给我,我就拿着猪尿泡和伙伴们当气球托着玩。
我不光在外面好奇好动,在家里我也闲不着。每天跟着吴妈到奶奶院里给照明灯领灯油,搽灯罩。冬天跟着吴妈到灶房闷火盆,就是把做饭的柴火,刚烧完还没灭就扒在火盆里,用砖压压,盖上大白菜帮,再压上砖,火就被闷灭了。待晚上再用火引着,放到捂被子的木撑子里。被子就被烘热,睡时被子就不凉了。有一次我怕火盆没闷灭,中间把白菜帮掀了掀,晚上拿火盆时竟成了一盆灰,我娘又把我训斥了一顿。
我还帮看门人打发讨饭的。我们家备的是三和面:米面、豆面、玉米面蒸的拳头大的窝窝头,一分为四分发给讨饭人。我认为四分之一吃不饱,就每人打发两块。看门人一看马上制止道:“少爷,这是一天的,你这样发,半天都不够,你别再替俺发了。”可我总感到四分之一吃不饱。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白发老奶奶,领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上门乞讨,看门人给了两块窝窝头,她离开我们家门口。我追上前去说:“老奶奶,你别走,等着我。”便跑回家,到灶房向做饭的要了个大馍馍,然后跑出去把大馍馍给了那老奶奶。这件事让我大伯房里的小哥哥看到了,把我告到奶奶那里。奶奶没有骂我,只是说:“孩子,你心好,可咱要是用馍馍打发乞讨,打发不起。咱用三和面窝窝头,已经比别家好了。”
过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一到腊月,我娘就会把我和三哥小弟
叫到一起,吩咐说:“从今日起,你们就不能打人骂人,说些人们不爱听的脏话,更不能说什么病啦,死啦的不吉利的破口话,不然你们明年嘴上就会生大疮起大泡。”所以一进腊月我就像变了个孩子似的,我真怕嘴上生疮起泡。更开心的是,过年我姥爷家准会派人来送过年的新衣服,新棉鞋,还有好吃的糕点糖果。我大姨家也会送来好多礼品。腊月八日,全家准要喝腊八粥。我会跟着做饭的女佣先盛两碗腊八粥泼到两棵枣树树根处,要先让树神享用,因做腊八粥的枣就是这两棵树结的。我还会跟着我大娘送灶王。先把灶间贴了一年的旧灶王像撕下,再贴上新请的灶王像和“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的对联。还要摆好麦芽糖,焚香磕头。我就会跟着大娘念,“灶王爷灶王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求你谅解我家在灶间做过的不当之事,求你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最后把那张撕下来的旧灶王画在灶前烧掉。待大娘一出灶房,我刚想拿块灶糖,做饭女佣马上制止道:“少爷,千万别拿,灶王爷会生气的,过三天,灶王爷吃不了你再来拿。”三天之后,还是那盘灶糖,我就全拿了分给我二伯家的小妹妹,小婶家的小妹妹,和我家的弟弟四个人吃。
腊月里我更愿干的事是,跟着管家老鸣珂打仓,就是全家大扫除之后,就不能再动扫帚,老管家和一长工二人,拿着一大盆灶灰,和五谷杂粮,从奶奶住的房间开始,在房子门厅,先用灶灰撒了一个圆圈,再在中间放上一把五谷杂粮,全家所有房间都是这样做。是来祈求,明年粮食丰收满仓。我跟着把全家的仓都打完,才跑到别处玩。
我还愿看我二伯写对联。据说,我二伯写的隶书字体,全村有名,很多家都在过年的时候找二伯写对联。客厅大方桌上放着笔墨,条几上放着整零的闪着金点的大红纸。每写完一幅,我和小妹妹就抢着,把写好的对联架着放到地上晾干,再把已晾干的放到床上。最后我们跟着管家老鸣珂他们一起把全家门上都贴上新对联,才结束。
在奶奶住的后院,老鸣珂他们还用秫秸和松枝扎了祭祖楼子,并把祖宗的牌位请了进去。年三十在奶奶带领下,全家人在祭祖楼前烧香磕头祭先祖。然后就开始放鞭炮,放礼花,发放新年礼物。年龄大的孩子发的是新的文房四宝,像我们这些小的孩子领的是木刀木枪,女孩子是各种绢花。领完礼品,都高高兴兴散去。
大年初一,就先跟奶奶到辈分最高的族家磕头拜年,再跟母亲他们到和奶奶同辈的族人家磕头拜年。当然压岁钱红包也不少收。
本来过年我娘说不揍我的,可我还是挨了一顿揍。因为我和小驴他们把一小挂鞭炮栓到他家大黄狗的尾巴上燃着,结果狗吓得疯了似的叫唤着跑回家。惹了祸,我娘又用鸡毛掸子抽我。我爸爸一看我又挨揍忙去劝解,并告诉我娘不准再抽打我的后背,要打只能打屁股。
正月十五是最热闹的一天,我们村的高跷队和旱船队,在我们村耍完,就到其他乡去表演。别村的腰鼓队高跷队也会到我们村表演,当然有相互比赛的意思。我便跟着看热闹,一个村,又一个村,我跑着跑着,发现自己跟错了队。一看表演的不是我们村的,顿时傻了眼,当锣鼓声停人群散去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迷了路,哇的哭起来。这时一个老奶奶说:“小少爷,你别哭,你是不是迷路啦?”我抬头看,发现是我曾给过她大白馍馍的那位老人,我点头,然后继续抽抽搭搭地哭。
“别哭啦,我送你回家。”说完领着我的手就走,原来我已跟着跑到韩家村了。
其实,吃中饭时发现没我,我娘还以为我疯玩去了,叫吴妈到街上去找,几乎全村都找了也不见我的身影,这才急了,又到我经常在一起玩的孩子家里询问,人家孩子都在家。我娘这回真吓坏了,是不是被人拐跑了?正准备派家丁到村外找时,我回到了廖家村。我娘焦急地站在家门口等着,一看到我,快步向我走来。
“娘,我走迷路了,是这个老奶奶送回来的。”
“我在韩家村看到小少爷在那里哭,我就知道准是迷了路,我认识小少爷,他心善,所以我就把他送了回来。”身旁的老奶奶说道。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我母亲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了老人算是对她的感谢。
我娘把我领回家,破天荒我没挨揍,还让吴妈把取暖火盆烤好的豆包和枣卷给我吃。
大概这一天我跑出去这么久,实在累坏了,天刚黑我就上床睡觉了。我是和我三哥睡一张床,一人一头,一床被窝筒。我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坏了,我尿床了,而且是把三哥的一只棉鞋当尿盆子啦,还压在我身子底下里。天虽蒙蒙黑,我赶忙穿上棉裤,披上棉袄,趿拉着棉鞋,戴上棉帽子悄悄开开房门跑了出去,我跑到前院客厅的厕所里躲藏,一直躲到看门人把大门打开,我就跑到街上,去跟着小驴他们在冰冻的水坑里,打滑溜玩。我能冲滑出五六米,当然去年冬天我学打滑溜时,摔过不少跤。早饭我就没敢回家吃,直到中午,我饿得实在撑不住才回家。一到中院就看到绳上晒着被我尿湿的褥子和毛毡,窗台上就是我三哥那只新棉鞋。
因为我爸爸正和我大哥二哥谈着什么事,所以我娘也没揍我,这事就算过去了。
因为过年,家里来往的客人特别多,客房住了很多客人,晚上客厅里,客人们聚在一起打麻将,有时两三桌。我二伯和我父亲有时也得陪着玩,很晚的时候厨子也会给客人做些宵夜。太阳东升,客人们也不会起来,我三哥和大伯家的小哥哥,就叫我到客厅里偷香烟。我到客厅刚把老刀牌的香烟和火柴拿到手,就听一客人说:“小孩不能吸烟!”我急忙拿着偷来的烟跑出屋,我们三个便跑到厕所里学吸烟。他俩还会从嘴里吸从鼻子里出,我吸了从鼻子里出不来,就大口大口的吸。不一会,整个人晕晕乎乎想摔倒,这下可把两个小哥哥吓坏了,急忙把我扶回屋,这次挨揍的是三哥。我几乎快睡到太阳西落才醒,可把我三哥吓得不轻,一直在床边守着我。
年节过后,我二伯和父亲都走了。我三个姑姑和表兄弟,表姐妹也回他们家,我们家才寂静下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开春之后,我就得上家族办的村小学了。
我娘给我拿出我爸爸事先从大城市给我买的帆布书包,又给我买了石板、石笔、毛笔、墨盒还有两本新的三字经、百家姓,让我三哥领着进了学校,我第一天学了三个字,人之初,可我不会用石笔石板,老师,也就是我们本家的大爷,他就先抓着我的手,帮着一起捏着石笔在石板上写了个“人”字,我看了看便擦去石板上的字,然后自己一撇一捺把“人”字写了出来,老师立刻说:“小泉很聪明,一学就会!”可是我看了看石板上的“人“字和墙上大黑板上的“人”,好像我写的“人”字躺下了。不过我对学习有了兴趣,很快我又学会了“之”、“初”两个字。
我们这个班,仅仅是上午上学,只有两节课,一节是语文,一节是算数,算数学加减乘除,第一天我就学会了1+1=2.
放学回家,我就打开书包,拿出石板石笔开始写人之初这三个字,我感觉这三个字我越写越好看,不再歪斜,我娘见我认真学习,非常高兴,从食盒里取出一把糖放到桌子上,我一直趴在桌子上写到吃午饭。
吃过中饭,我还想写。我娘说:“别写了,玩去吧,别累坏脑子。”我还是对学校充满好奇,下午又偷偷跑进学校。我从开着的窗户,看到我大伯家的钢钟哥哥正在学打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太好玩了,所以回家后就闹着让我娘给我买算盘。我娘就把我哥哥用过的算盘找了一个给我,我就放到桌上,噼里啪啦的玩开了。大概声音影响了我小弟弟睡觉,他哭了,我娘听到他的哭声从套间出来,没收了我的算盘,“等你学算盘的时候再给你。”我一看没得玩了,就又跑去街上。
自从上了学,对学习有了兴趣,三字经,百家姓,我背的滚瓜烂熟,九九乘法表更是不在话下。我最感兴趣的是写大仿,横平竖直点撇捺钩,我写得像模像样,老师都夸奖写得好。也自从上学之后,我几乎没再有过调皮捣蛋,没有惹是生非,挨揍也渐渐少了。
日子平静的过着,这天忽然听人说,日本鬼子侵略咱们中国啦!没几天,我二伯和父亲都按我奶奶信中的要求辞职回家。我奶奶怕战乱会使家人失散,非把我二伯和父亲叫回家,顺从就是孝,所以二人都回来了。
我听大人议论,知道了七七事变,就是日本鬼子从进攻卢沟桥开始,对我国全面侵略,已经攻占了北平天津,正沿着铁路线进入山东,很快家乡就要被日本占领了。现在东平县和汶上县,都已处于无政府状态,东平县城已是空城,县政府和县武装以及县政府部门,都撤到东平湖区,准备抵抗日本。
我们村,以东西两院为主,成立了家族研究会。共议相商,想出家族应对复杂形势的方法策略,使族人躲避战火,避免伤亡。我爸爸就是家族研究会成员,每天都是深夜才回家。
当听说日本人已攻下东平和汶上县城,正准备攻占区乡时,家族研究会马上组织全村各院族人,携家带口,逃到汶上县的沟头村避难,因那里是山区。后来,据村里没有逃的老人讲,日本鬼子带着一些地痞流氓临时组成的伪军,在汉奸翻译的带领下,开着汽车和铁皮装甲车,车上架着机关枪,从村东头进来,在村里转了一圈,就从村西头开走了,我们村便成了日本人的地盘。接着第二天又来我们村抓壮丁,幸亏全村族人都逃走了,剩下七老八十的老人们,没办法干重活,才到别村去抓。
日本鬼子为了巩固他们侵占的城市,又在一些交通要道,修炮楼,垒碉堡,建据点。为了方便于对辖区的统治,在原国民政府设乡公所的村庄,设乡联保,成立维持会,还要我们村找个保长。
我们村人逃难在沟头村,也不是安全之地,不过,一有情况可以跑到山上,在树林里躲避。可生活难题一个接一个,实在困难重重,设法,过了一段时间,听说廖家村日本鬼子来过几趟之后没再来,局势已平稳,家族研究会探明情况后,决定先回村再说。
哪知,全村各院家族回村后刚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一天早上,忽然一只穿灰色军装的队伍开进村来,自称是抗日的中央军,家族研究会 决定,立刻派专人出面迎接,设宴招待。这队人马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忽然来了鬼子兵和汉奸队,把整个廖家村包围了,中央军立刻集合起来应战,全村各院家族马上关门闭户,躲在家中,很快两队打了起来,日本鬼子不但用迫击炮轰,还施放了毒气弹,我们都吓的趴在床底下,我爸爸还让佣人把毛巾和布块放到尿桶里用尿浸湿,每人一块到时捂到口鼻上避免被毒气弹毒着,两军打到天拂晓,中央军突围到山区荣花树村,而日本兵也追击过去,战火才从我们村停止。
不过从此我们村,就没再消停过,不是鬼子兵和汉奸队下乡扫荡征粮要钱,就是中央军路过休整,不论哪路人马,家族研究会都派专人出面应对,好在我们村地处平原,易攻难守,所以这些军队,都不大敢在村中久住。
我慢慢从大人的谈话中听懂,什么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的生死存亡关头,什么发动全国人民抗日救亡运动、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什么游击战已在全国敌后遍地开花,打的日本鬼子晕头转向,什么共产党、国民党汪伪汉奸政府,反正我也不懂里面的深意。
日本鬼子在三官庙的炮楼和碉堡始终没建成,因为刚建好,就被抗日游击队炸了,再建再炸,逼的日本鬼子只得向靠近县城的乡镇撤退,很快,东平县成了半解放区,日本鬼子占着县城,而大部分乡村成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地盘,所以日本鬼子要下乡扫荡征粮要钱,必须集结很多人马才敢出城,可每次出城,游击队就很快得到情报,不是打鬼子的伏击,就是截鬼子从乡村抢来的粮食,总之,让鬼子不敢轻易出动。
我们村远离东平县城,虽离汶上县城近,但不是其管辖区,相对受战火干扰就少,再加我们村开明,八路军的受伤干部就到我们村养病治疗,西院住的一个叫孟洪九的干部,东院住着一个叫赵效三的政委。
当然,这些事对我来说,母亲一直是保密的,直到有一天吃完中饭,我发现我娘急匆匆地到奶奶住的后院去,我就偷偷地跟着,我娘先到灶房提出一个饭盒,接着走进放粮食杂物的西屋去,发现我在身后跟着,我娘就吓唬我说:“你千万别进这个屋,里面有鬼,房顶掉个枣,拾起来就是颗草,仔细看还是枣,你吃到肚里枣就变成长虫把你咬!”这是前两年因我领着两个小妹妹,到储粮杂屋偷枣时,我娘编的吓唬人的话,起初我害怕,但是现在不怕了也不信了。
有一天下午,我娘正睡午觉,我偷偷走进西屋,也像我娘那样掀起那张财神像,把墙一推,门开了,原来是夹层小屋,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听到推门急忙坐了起来。看到进门的是我,吃惊地问:“海泉,是你娘让你来的吗?”
“不是!”我认出来了,那人是我娘让我们叫他表舅的人,他就是苇子河的表舅赵效三.
“孩子,你是不是好奇,自个儿偷偷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
“海泉,表舅病了怕别人知道才藏在这里,你也要替表舅保密呀,千万别对外人说,要是让日本鬼子知道了,表舅就没命了!”
“放心吧!表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同表舅聊了一会儿后,我悄悄地遛了出来。
我娘知道后也再三叮嘱我不能给别人说,从此也不再避讳我了,还让我帮着送这送那的。有一天半夜有人敲窗子叫我娘,我娘和我爹连忙穿衣点灯,走了出来,原来是八路军又来人了,还来了个女八路,说是军医,是替我表舅疗伤的。
我奶奶怕四婶拒绝,让我娘出面和四婶商量,让女八路暂时住在她屋里,没想到我娘把我四婶子叫起来一说,我四婶子就满口答应了,而且亲自出来把女八路迎进屋,后来女军医听了四婶的建议,用中药敷伤口,药是我和吴妈拿着四婶子开的药方到药房取的,没想到这药方还真灵,表舅因枪伤而溃烂的疮口竟奇迹般地收口痊愈了,更没想到的是女军医回部队时我四婶也坚决跟着去参加抗日队伍了,后来听说她成了真正的八路军,成为罗荣桓领导的鲁西军分区战地医院的一名军医了,第二天,跟随四婶的奶妈把一封信交给奶奶,她也依照四婶的安排回四婶的娘家了。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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