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走亲戚
黄崇远
俗话说:“水不搅不浑,人不走不亲。”在我的的记忆中,以前的人们都很重视亲情,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对于自家的有哪些亲戚总是知根知底,熟记于心。记得小时候和父亲去看望奶奶的时候,一家人坐在火坑边,奶奶一边煮上一锅红薯,一边陈谷子烂芝麻的细数家族的来龙去脉,叮嘱我们后辈不要忘了自己的根从何处起,苗从何处生。每年都要抽空去各处走走,不要让那些应该常走的路长草荒疏。于是我常常跟随母亲到姑妈家做沥花豆腐吃、摘杨梅、摘桃子,又到表嫂家吃火烧苞谷,打核桃、找菌子……。因此亲戚越走越亲,各家各户都显得非常地欢腾热闹。
又是一年农闲时节,母亲约上了她的妹妹一起走访亲戚,走进每一处亲戚家里,他们都很好客。过年时杀一头喂上一年有余的年猪,总要留下一半放在木盆里腌好,挂在火坑上方,用木柴熏制成腊肉,十分小心地藏于家中。假如来了客人,桌子上端不出两碗好菜,就蛮掉面子。亲戚嘛,好不容易来一趟,并且好歹还是同一条根根上的渊源关系,可以唠叨唠叨,弄两盘像样的菜,围桌而坐,促膝交谈,一起家长里短,畅所欲言,其乐融融。
抚今追昔,在那“养鸡鸭挣油盐”的年代,对小孩来说,随同大人一起去走亲戚是很诱人的“美差”。尽管大人一再强调路远不好走,但自己还是一副犟得很的样子,向他们保证说自己能够走,不要大人背。这是因为在我的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说别的,走亲戚一定会有一顿好吃的,而主人家在记忆中所留下的,也总是笑呵呵的既热情又大方。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缠着妈妈和小姨到离家30多里山路的四表姑家。一路上我们走过了青岗岭、刺竹林、枫香林、浪风关、朵朵岩、尖尖岩、偏坡湾......历经两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马不停蹄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四表姑家。伫立门前等候多时的四表姑看到我们来了,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拉着妈妈的手:“哎呀,让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四表姑家穷得很,没啥好招待的哟”。于是瓜子、花生、核桃等赶紧摆满篾桌上。其实,四表姑是父亲的表姐,按照农村“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的风俗来看,我们早就不是什么亲戚了。只是多年来,我的母亲和四表姑都很“想亲”,两家人一直相互往来走动,也就显得关系更亲近和感情更深厚。
也许,身处那个年代的人们是要淳朴些,不管是哪种身份的客人到家,平时随便吃的菜在炒的时候都要放油多一些,尤其是那碗引人注目的青椒炒腊肉,总是要摆在你坐的这一方。四表姑拿着筷子频频请你,不停往碗里加肉。“都是自家人,不要害羞,不要客气,吃呀,吃......”,可是恰恰不见她夹一小块肉片放进自己的碗里。当然,年幼的我甚至还不知道居家过日子的不容易。路上,妈妈总是告诫我,吃饭时要懂礼貌,不要自己动筷子去夹肉。而实质上,在我童年脑海中似乎有一点点自私之心,虽然一旁的妈妈在提醒我说:“四表姑,够了,小保华的碗里有多了,他一个小孩子吃不了这么多的肉”。我心里虽有些嗔怪妈妈话多,但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窃喜呢。
吃罢饭后,四表姑还要挽留我们在她家住上一宿,由于山谷多雾,露水打湿了鞋子,就把它脱下来,搁放在隔壁的灶房上烘干。到了晚上,妈妈和四表姑就着煤油灯,还得摆上一阵天南地北的“姨妈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还在迷迷糊糊地做着美梦,早起的四表姑掰来新鲜的包谷磨浆煮好了美味的汤粑,在等着我们起床享用了。临走时,四表姑和妈妈她们又是一番拉拉扯扯。“你们难得来一次,再多坐天吧,再走啊”。但是我们执意要走,四表姑送我们好远好远,她把核桃,板栗,柿花,鸡蛋送给我们,一再嘱托说:“把柿花和鸡蛋拿给你奶奶吃”。我母亲说:“我又没拿什么来,四表姑、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不接,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山里头的四表姑”。我仿佛看见四表姑用衣角抹着眼泪:“得闲了,再来走我哦......”“你们慢慢走”。"四表姑、您不送了,赶紧回去吧.....".于是就在你呼我应而又此起彼伏回荡着的道别声中,我们带着夏日的凉意,绕过偏坡湾、翻过朵朵岩、跨过天星桥......满怀愉悦和收获,回到了家。
岁月催人老,不老的是亲情。回忆过去走亲戚的一幕幕画面呈现,不经意间,一股暖流便涌上了心头。虽说如今手机沟通既简便又省事,但奔流于胸膛的一缕缕不绝的乡愁,从心底深情呼唤着我,催促我常常有一种回老家走一趟亲戚无以言状的莫名冲动,回味那酽如茶的浓浓温馨,重温那醇如酒的绵绵亲情,宛如春日般暖阳,温暖着心房,就让这份纯真和美好永驻心田,代代相传,历久弥新,伴随我岁岁年年。
作者简介:黄崇远,男,苗族,笔名江边坡,林中雪,贵州长顺人,系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作协会员,长顺县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以新闻、小小说、散文、诗歌等为主,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网络等,荣获第五届文艺之星全国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三等奖,全国、省、州、县征文大赛二等奖、优秀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