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雨
文/李兴高
对于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格外懂得雨的珍贵。至今,我对雨都抱着一种敬重的心情,因为雨是天地精灵、万物之母。
我的家乡在豫西山区,这里十年九旱,乡亲们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从我记事起,父母和邻里乡亲对雨的渴望都是那样迫切。因为天不下雨,田地就会干旱,庄稼就会减产甚至绝收。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如果来年下个两三场透雨,到麦天就会有好收成。但是,现实与理想总是相距甚远,我在故乡生活的二十几年里,真正丰收的年份也就那么三五个。因为靠天吃饭, 改革开放前,家家户户几乎没有解决温饱问题。青壮年劳力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外面打工谋生,只有到麦收或秋忙的季节,才会回家几天,帮助家里干活。如果没有家庭召唤,一些人整年累月在外打工,直到春节时才回家,过罢年立即启程,到外面打工讨饭吃。故乡的雨啊,你是乡亲们丰收的指望,你是田间禾苗的大救星。为了艰难地生存下去,为了改变贫穷的生活,家乡人想了很多办法,他们祈福求雨,他们打水库、建提灌站、修水渠,他们打水窖、积雨水,他们植树造林、保持水土,千方百计与困难作斗争。
说真的,我的父辈有些迷信,村里像我母亲一样不识字的人不在少数。为了求雨祈福,乡亲们集资在村东的一个山头建起了奶奶庙。每当天旱的时候,一些长者就叫上一些妇女,到庙里烧香祷告祈雨。记得我还没有上学时,曾经跟着母亲去过几次,大人们烧香念经时,我在一边观看,最后她们跪下磕头,我也跟着磕头。上学后,才知道这是封建迷信,这种祈福求雨的方式根本不顶用,老天爷是不看人的脸色的,磕头作揖不可能祈来一场透雨,乡亲们贫穷落后的面貌也丝毫没有改变。
我的故乡有一个优势就是山清水秀,虽然三面环山,但是山里的泉水却很旺盛,每天都在汩汩流淌。小时候,为了解决生活用水和天旱时庄稼浇水灌溉问题,乡亲们不得不到沟里去挑水或者用牛车拉水。在我们家,父亲是个挑山工,他的一副肩膀不知挑过多少东西。当我们兄妹长大成人后,我们也肩挑背扛过很多物品,但是与父亲比起来却不值一提。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早上起床后,父亲先到东沟的泉源上去挑水,每天至少三四趟,才能满足全家人和猪、鸡、牛、羊等牲畜一天的用水需求。春天正是栽种的好季节,但是更容易发生春旱,父亲就要挑水上山,给禾苗浇水。记得每年二三月份栽红薯芽子时,父亲从沟里的泉源挑水,需要走上一两里或二三里,挑水上山,步履艰难。每次去地我们家准备一副钩担,四个水桶。父亲把一担水挑到地里后,就挑着另外两个空桶再去打水,这样的话,水才能接续上,干活才更节约时间。我们家干活分工明确,父亲担水,母亲刨窝,我们兄妹浇水、施肥、丢芽子、埋芽子,一条龙干下来,半天能干很多活。夏季天旱的时候,还挑水浇过玉米、花生、蔬菜等苗子。
山里人吃水,也要每天到山沟的泉源里去挑。如果天下雨了,道路特别泥泞,就无法下到沟里去,只能用雨水来做饭、喂牲畜、刷锅洗碗、洗脸刷牙。刚下雨时,雨水还不太干净,必须让雨下个半天或一个时辰,父母才把水桶和其它盛水器具放在屋檐下接水。雨滴打在水桶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仿佛一曲自然交响曲。接满一桶就倒进缸里,直到把缸盛满为止。一些家庭为了贮存更多雨水,特别是那些养殖户,每天用水多,就不得不在自家的院子里或门前挖水窖。一个水窖几米深,直径两三米,盛水很多,够用很多天。天一下雨,户主就把水引向水窖,雨水在水窖里自然沉淀,不但可以用来做饭,更多时候可以饲养牲畜。天旱时去地浇水也可以抽上一桶,套上牛车拉到地里,不用再到沟里挑水。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家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大调动了乡亲们的生产积极性。但是,即使有好的政策,乡亲们也起早贪黑,努力耕种,依然没有摆脱靠天吃饭的窘境。如果很长时间不下雨,照样没有好收成。于是村里就集思广益,想出个办法,在东沟打水库,建提灌站,把水引上山、引到村里去,用来灌溉农田,解决村民生活用水。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村里已经在东沟、西沟等山谷间建起了几座小型水库,起到保持水土、改善环境的作用。平时妇女可以到池塘边洗衣服,孩子们夏天来此游泳嬉戏。水库下游的少数农田,可以直流进行灌溉。但毕竟可浇地少,大部分田地还是旱地。改革开放后,为了解决农田灌溉问题,村里向上级申请资金,乡亲们再集一点,建起了提灌站,从东沟水库抽水上坡来灌溉农田的想法终于变为现实。提灌站把水抽到半山腰,然后又丈量修渠,水渠一下子通到村里,沿途数千亩旱田变成了水浇地。泉水通到村里后,乡亲们可以用泉水饲养牲畜、浇菜,妇女们也可以在村里洗衣服了,不用再往沟里跑。又过了几年,为了解决村民吃水问题,村里又专门打了深水井,修了一路管网,村民吃上了自来水。
虽说山村十年九旱,但是天总是要下雨的,不过雨水季节分布不均罢了。阳春三月,正是小麦拔节抽穗的季节,但是这时候却偏偏不下雨,到麦天就不可能有什么好收成。夏季天气炎热,水汽蒸发量大,也是需要雨水的时候,可老天爷却偏偏不下雨,到秋天也没有好收成。而苍天更有暴虐的一面。突然满天乌云,狂风大作,一场大暴雨来临,让人们措手不及。快要成熟的庄稼被打得遍体鳞伤,晒在平房或麦场的粮食来不及收集被淋湿了。偶尔还会下冰雹、连阴雨、太阳雨,让人哭笑不得。 当然也有风调雨顺的时候,该下的时候下,该晴的时候晴,等到麦天或秋收季节,农民巴不得有十天半月好天气,让庄稼颗粒归仓。而老天也赏脸,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和风吹拂,这样的日子真好。乡亲们个个笑逐颜开,看到丰收的景象乐得合不拢嘴。
雨是大自然的精灵、万物的慈母。所以,作家笔下的雨总是那么令人向往。“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子却绿得发亮,小草儿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故乡的乡亲们最期盼这样的雨了。
下雨的时候,也是小孩子快乐的节日。我们披个塑料袋,在街上聚起水潭,一个连着一个,上游水潭放水冲垮了下游水潭,都禁不住哈哈大笑。最忘不了的是农历七月七淋着雨到山坡上捉牛郎的情景。小时候,每年七月七日前后,我们都天天期盼下雨,因为下雨天,一种奇异的动物“牛郎”就会降临大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丽传说仿佛变成了现实。山坡上、庄稼地、小路边,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我们每人捉了一大包,回家让母亲炒着吃,好香好香!等我们长大后,这种东西却骤然消失了。有的人说,是因为现代人过分使用肥料、农药导致“牛郎”灭绝。 至今我也没弄明白,牛郎为什么会消失,或许就像远古时期恐龙等动物的灭绝一样蹊跷吧。
大人们也是喜欢下雨的,除了下雨天可以做诸如播撒肥料、栽种禾苗一类的农活外,他们一年到头难得有一个好好休息的机会。雨水打在着每一个老农的心上,他们仿佛看到了丰收的希望,因此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男人们吃过饭后也可以去串串门、打打牌、下下棋、聊聊天;妇女们利用下雨天衲鞋底、做衣服、纺花织布;小孩子除了玩耍、读书,也还坐在妈妈怀里听妈妈讲故事。一家人各忙各的,直到雨停云散,阳光普照大地,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
现在,故乡迎来大变样,家家户户奔小康。为了响应上级保护生态、退耕还林的号召,乡亲们在山坡上种上了果树,年轻人进厂打工挣钱,再也不用靠天吃饭。但是,作为一个七零后,我们怎能忘记在故乡奋斗的岁月,那些战天斗地、拔掉穷根的日子。故乡的雨,淅淅沥沥,拍打在我的心灵深处,成为我一生无法抹去的记忆。
2025.7修改

作者简介:李兴高,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教育工作者,有诗歌、散文、评论等百余篇作品发表于期刊杂志、网络平台。讴歌新时代,传播正能量,沟通交流,共同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