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玉福叔
文|| 张梅
每滴水珠的光芒,都辉映着大海的神采。
A、对玉福叔的记忆
我的家乡是位于鄱阳湖边,都昌周溪一个叫土桥垅张家的小村,玉福叔是我们村引以自豪的人物之一,他曾用名张育福,1957年12月出生,年轻时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1979年为期28天的八达岭、八姑岭之战;1985年始近一年半的老山轮战,担任前指弹药库总负责人等。立过一个二等功,二个三等功,转业又在地方法院任职,是高级法官。这些光环成就了他,却让他更朴实和平易近人。
我不知他和我爸是怎样成为至交的。春节期间,只要玉福叔回村,他一定会来我家找我爸,总是呼一声“大哥哥”。我爸就亲切地说,玉福来了,满眼笑意。他们并排在木沙发上坐下,有时家长里短,有时静静地一言不发,却有一种默契在空气中流淌。烟雾缭绕在两个不同生活经历的男人之间,有时正午的阳光会从门外照进来,金色的光里,让我觉得两个男人间胜似亲兄弟的情谊和彼此信赖的温暖。这一问的愿望搁置,竟转霎几十年过去了。
B、搬砖工穿上军装
2025年2月的一天,玉福叔突告知我他途经南昌,并很快按定位找到了我工作的地方,有如神兵。
人说军人无戏言,真是这样。
退休后的玉福叔,仍精神矍烁,身板硬朗,含饴弄孙,走亲访友,不亦乐乎。
我打趣说,叔近七十仍精神得像小伙。他说我搬砖出身的,14岁就在景德镇爷爷工作过的物资局仓库工地上挑砖。
玉福叔家兄弟姐妹众多, 当时各种因素影响,玉福叔高一就辍学了。他想融入社会,想为父母减轻一些生活负担,可还年少的他能做些什么呢?不服气,他就到建筑工地上去:就是挑砖,我也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
高楼耸立,那是技术和苦力相结合的成就。夏日,暑气酷热,玉福叔单薄的身影在工地上来回穿梭,稚嫩的肩被扁担压出了老茧,双手粗糙,满脸黝黑。当他把第一份收入寄给家里时,感觉自己真正成长,有了担当。
闲暇之余,玉福叔喜欢看些书籍,军事故事、人物传记都爱看。工地上有个谭师傅看好这个爱学习的神速“搬运工”,经常借些书给他看。书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间,不眠之夜,望着天上的北斗星,他希望生活能有另一个出口,而不是在工地上挑一辈子的砖,做一辈子小工。
1976年2月的一个早晨,谭师傅仿佛洞察了他的心事,他望着俊朗的玉福叔:去参军吧!
这个神旨般的声音,和玉福叔的想法如出一辙,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后来,玉福叔知道了谭师傅原是一个高级工程师。
就这样,玉福叔进入了福建东海前线守备部队,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几年部队大溶炉的冶练和锤造,玉福叔完全脱胎换骨,他成了一个铮铮硬汉、标准军人、中共党员。
1979年1月,玉福叔奉中央军委命令调至广州军区补训一团。1979年2月,中国展开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解放军广州军区第41军,奉命向边境敌据点八达岭和八姑岭发动突击。
玉福叔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主动向营连首长申请,写血书报名去广西边防部队参战,后分配至广西41军123师368团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玉福叔当时在八连的百多人,作为随军步兵调去了20多名骨干。其中,在玉福叔9个人组成的主攻班里,玉福叔为爆破组组长。
玉福叔二等功勋章
C 、黄金28天
1979年2月16号傍晚,我军从龙邦念井夜进越南,天地间黑暗一片,到处雾气迷蒙。越南产竹,越军在空旷地上布满带毒的竹签,尖锐如刀。他们企图我军不战自退,不战自亡,可我们解放军改穿厚厚的钢板高腰解放鞋,踏碎了敌军的诡计之梦。
八达岭和八姑岭位于临近龙邦的越南境内,距离国境线2-3公里,两岭相连,山头高地众多,越军在侧构筑了大量工事据点,以火力扼制西侧中国通向茶灵和高平的公路。由于两岭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没有战争和硝烟的八达岭,也许风光旖旎,但此时它却沉寂诡异无比,隐蔽着未知的洞穴风险。
2月17日凌晨6:40,中越边境群山中,万炮齐鸣,地动山摇,一发发炮弹撕裂长空,一齐射向越军阵地,骤然响起的枪炮声震动了整个世界,中国军队自卫还击作战拉开序幕!
玉福叔所在的步兵368团,总计3千多人的兵力,负责正面主攻牵制越南茶灵地区之敌,配合军师主力穿插迂回包围消灭越南高平省会以北之敌重任。战斗过程中,368团各攻击分队在炮兵支援下,顽强奋战,八达岭战斗中,敌、我军伤亡众多,玉福叔主攻班9个人中伤亡6人,班长第一个牺牲。看着昔日亲如兄弟的战友倒在敌军的枪弹下,玉福叔伤痛至极,他疯了般地要往前冲,被副连长王松山命令拦下。“我是党员,我不冲,谁冲?!”
副连长王松山曾参加过援越抗美,作战经验丰富,虽战场上非常严厉,但平时生活中像大哥般关照玉福叔,他示意玉福叔耐等时机。当又一个战友胡友负伤倒在玉福叔的怀里,玉福叔惊得连呼胡友的名字。胡友手腕、腿部多处受重伤,玉福叔也不同程度受到轻伤,但他来不及多想,立即用自己的急救包帮他包扎伤口。当时每个战土就配发一个急救包,除一个水壶外,为减轻负重,其余全部扔掉了。
2月17日8点左右,锁定了山洞里一个敌军火力点,它的疯狂威胁着我军,大部队进攻受阻。玉福叔在副连长的命令下,扛着炸药包,借着火力掩护,快速向敌火力点靠近,他身手敏捷,健步如飞,完全忘了身上的伤痛,只一个信念:摧毁火力点那如毒蛇般的火信子!
终于接近火力点, 随着他的全力精准投掷,一声巨响炸起,敌军灰飞烟灭。巨响中的地动山摇,是那样让人如释重负。这个敌军重要火力点的炸毁,为大部队发起冲锋扫除了障碍。
对越自卫反击战在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期间取得胜利,玉福叔先战八达岭后随副连长王松山进七连攻八姑岭。“战争惨烈,尸体遍地,臭气弥漫,和平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在攻打八姑岭战斗中,玉福叔曾同江西籍战斗英雄刘勇一起作战。八姑岭地势崎岖,茅草丛生,山谷深窄。当我方奋力夺取该高地后共有7人迷失方向,纵深行进时被越军围攻,我军战土凭着英勇的战斗意志同越军激战一天一夜,后幸被军雷达观察哨发现,派大部队增援打退越军。那种“共产党员宁愿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的士气到现在想来都令人热血沸腾。
玉福叔说,由于越军负隅顽抗,战斗异常惨烈,伤亡较大。每次战斗一结束,对伤亡减员的连队,立即从福州军区、广西军区增援派来的补充兵补充进去,保证每个连队齐装满员投入下一次战斗。所以,有些补充的战友刚到连队一两天就参加战斗,还来不及认识连队的干部,甚至连自己班长、同班战友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就牺牲了,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玉福叔称这段时间为他生命的“黄金28天”,见证了黄金般的军魂,见证了黄金般的战友生死情谊。 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眼角微微湿润。看我怔在那里,他又随即打趣道:那些天饿了,就吃越南山上的甘蔗、野香蕉和菠萝,携带的压缩饼干减负早扔掉了,河水怕敌军放毒不敢喝,也算饱了一些“口福”。
3月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向全世界宣布撤军,至3月16日全部撤退回国。玉福叔所在部队是3月16日返回的,可就在3月15日凌晨2点左右,带班查岗的玉福叔听见飞机降落声,他发现在距岗哨200余米处,有越军低空侦察机降落,立即向副连长报告。
这次及时发现,使越军迎面遭到痛击。玉福叔所在主攻班,缴获越军低空侦察机降落伞二部,电台二部及军用作战地图等物;歼敌数名,缴获轻、重机枪,三八步枪多支。玉福叔在请示连、营、团首长后,当日负责把缴获物以最快速度打包,团首长派车护送回国上交指挥部。
玉福叔在八达岭战斗中表现英勇、机警、突出,被部队分别授予二等功和三等功,他们全排获集体一等功,全连荣获“八达岭英雄连”称号。虽然一个月没洗澡,衣衫褴褛,身上糊满黄泥巴,但3月16日凯旋回国被军民夹道欢迎的队伍里,他们比谁都英气、可爱。
那一年,玉福叔21岁,热血谱青春的时光。
玉福叔军装照
E、务实的神兵
有乡亲亲切称他为“神兵”,他正色道,没有神兵,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实诚人。
2024年,玉福叔同副连长王松山(中)及战友,在景德镇御窑参观合影。
作者简介:
张梅,笔名梅洁。医生,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过媒体工作多年,大量作品见于《人民日报》、《中国审计报》、《江南时报》、《扬子晚报》、《江西工人报》、《劳动时报》、《青年文学家》、《散文选刊》、《生活周刊》、《东方文学》、《湛江文学》、《神州文学》、《人生与伴侣》、《佛山文艺》、《家庭之友》、《知音女孩》、《金秋》等多家全国知名报刊。
多篇作品被收辑《系马桩2000-2012南昌文学作品选》、《2017-2018诗歌卷中国青年作家年鉴》、《幸福的西红柿》、《时光不语》、《2020中国网络诗歌年度精选》、《2021年中国乡村诗歌选》、《品读家乡》、《第三届“长江杯”中国诗歌大赛获奖作品集》、北京大学典藏《汉语诗歌普及读本》等有影响的合集及年度优秀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