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分行的文字归拢成集时,案头的茉莉正落第三茬花。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城郊古寺捡到的那片银杏叶,叶脉间还留着用铅笔写的半行残句——原来有些句子是会自己生长的,像檐下的青苔,在无人留意的晨昏里,悄悄漫过时光的砖缝。
"棱祯"二字,原是少年时在旧书摊淘到的一枚铜印上的刻字。印面边角已磨得温润,却偏在笔画转折处留着锋利的棱角,像极了这些年写下的句子:既有凌晨四点趴在阳台看露水坠向月季花瓣的柔软,也有暴雨天站在桥洞下听惊雷碾过云层的沉猛。
翻开这本集子,你会撞见许多"瞬间的标本":是二十岁那年在长途汽车上,隔着雨雾看窗外倒退的白杨,笔尖在餐巾纸上洇开的模糊比喻;是某个加班的深夜,写字楼电梯里数着楼层数字时,突然冒出来的关于"孤独"的排比句;是去年深秋在老巷子里,听修鞋匠敲打鞋钉时,莫名记下的三拍子韵脚。它们曾散落在日记本的夹层、手机备忘录的草稿箱、甚至便利店的购物小票背面,如今被一一拾起,像串起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能打开记忆里那些上锁的房间。
这些诗里有四季的指纹:春末的紫藤花如何把影子绣在青石板上,盛夏的蝉鸣怎样在晾衣绳上打结,深秋的银杏叶如何在风里练习旋转,隆冬的冰凌又怎样在窗玻璃上写情书。也有行走的轨迹:从故乡小河边的芦苇荡,到异乡地铁站的人潮;从图书馆旧书里夹着的干枯玫瑰,到菜市场竹筐里滚动的番茄红。最显眼的,大概是那些关于"遇见"的片段:卖花阿姨递来的那支断茎玫瑰,快递员在电话里说的那句"雨大,我给你放传达室了",还有某个陌生旅人在候车厅共同分享的那包柠檬糖。
曾有朋友笑这些诗"太碎",像被打碎的镜子,每片碎片里都晃着不同的人影。可或许正是这些碎片,拼凑出了最真实的模样:我们本就是在无数个碎片般的瞬间里,才看清自己的轮廓。就像那枚"棱祯"铜印,既要有被岁月磨平的温和,也要有不肯被生活磨钝的锋芒。
此刻窗外的月光正漫过书脊,忽然想对翻开这本诗集的你说:这些句子从来不是写给"所有人"的。它们更像放在路边的漂流瓶,若你恰好路过,恰好弯腰拾起,恰好从字里行间读出了自己的某段时光——那便是这些文字最好的宿命。
毕竟,所有的诗,都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里的相互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