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耄耋诗心
— —陶为祥《我与诗》中的生命律动与时间超越
文/王梵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诗歌被视为心灵的栖息地,是文人对抗时间流逝的精神堡垒。陶为祥先生以"老寿星"为笔名,在九十四岁高龄创作的《我与诗》,不仅是一位耄耋老人对诗歌生涯的深情回望,更展现了一种超越年龄限制的精神活力。这首诗以朴素而深刻的语言,勾勒出一条从"误入"到痴迷、从模仿到创造的诗歌之路,同时也呈现了诗歌艺术如何成为抵抗时间侵蚀、滋养生命的精神力量。
诗歌开篇"误于时局全唐读",以"误"字起笔,耐人寻味。这里的"误"并非真正的错误,而是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暗示诗歌之路的偶然开启。在特定历史环境下,作者与全唐诗结缘,这种相遇看似偶然,实则成为生命的重要转折点。"众体贪生研究嗔"一句,生动描绘了初入诗门时的贪婪与困惑——面对浩瀚诗海各种体裁风格,既有如饥似渴的学习热情,又有难以驾驭的焦虑嗔怪。这两句以简练笔触,再现了诗歌探索初期的复杂心境。
中间两联"不觉风光频度岁,须臾上寿白头人。咿呀学语拾牙嚖,弄斧班门韵律纯",构成了诗歌的时间叙事。"不觉"二字道出时光飞逝的恍惚感,从风华正茂到"上寿白头",漫长岁月在诗歌陪伴下竟显得如此迅疾。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以"咿呀学语"形容自己的诗歌创作初期,这一婴儿学语的意象与"白头人"形成强烈反差,暗示在诗歌艺术面前,无论年龄多大都是初学者。"拾牙慧"谦指学习前人智慧,"弄斧班门"则自嘲在大家面前卖弄,但这些自谦之词后紧跟"韵律纯",又透露出经过长期磨练获得的艺术自信。这种自我贬抑与实质成就之间的张力,正是中国文人谦逊传统的体现。
"引玉抛砖吟不息,每逢佳构长精神"作为尾联,升华了全诗主旨。"引玉抛砖"典出《晋书》,表示以浅拙之作引出他人高明的创作,但在此语境中,更多表达了作者持续创作的决心。"吟不息"三字尤为有力,九旬高龄仍笔耕不辍,展现出不随年龄衰退的艺术激情。最动人的是"每逢佳构长精神",诗歌创作成为生命活力的源泉,好的作品不仅能提振他人,更能反哺创作者自身的精神世界。在这里,诗歌超越了简单的文字组合,成为联通心灵与时间、个体与永恒的精神通道。
陶为祥先生作为九十四岁高龄的诗人,其创作本身就是一个文化奇迹。在普遍认知中,耄耋之年应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阶段,而"老寿星"却仍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活力,这挑战了关于年龄与创造力的刻板印象。他的存在证明了诗歌不仅是年轻人的情感宣泄,也可以是长者生命智慧的结晶。更为难得的是,诗中表现出的不是老成持重的说教,而是依然活跃的艺术探索精神,这种"老而不衰"的创作状态,为当代社会提供了关于老年生活的另一种想象。
从诗艺角度看,《我与诗》遵循七律传统格式,平仄协调,对仗工整,体现了作者"韵律纯"的艺术追求。诗中用典自然,如"引玉抛砖"、"班门弄斧",既显示学养又不显堆砌。语言朴素直白却意味深长,恰如一位智慧长者娓娓道来,毫无矫揉造作。这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艺术简洁,是青年诗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在当代社会普遍崇尚青春、恐惧衰老的文化氛围中,陶为祥的《我与诗》提供了一种抵抗时间焦虑的精神范式。诗歌成为他超越生理年龄限制的载体,在平仄韵律中,九旬老人找到了与盛唐诗人对话的通道,也找到了对抗时间流逝的武器。当他说"每逢佳构长精神"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诗人的自述,更是一种通过艺术创造实现生命延展的智慧。
《我与诗》最终告诉我们:真正的诗心不会随着年龄老去,反而可能因岁月酝酿而更加醇厚。陶为祥先生以九十四岁高龄仍保持创作热情,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为诗歌超越时间属性的最好证明。在这首诗中,我们读到的不仅是一位长者与诗歌的故事,更是一种生命可能达到的精神高度——当肉体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时,心灵却可以通过诗歌艺术保持永恒的青春。
附录:
我与诗
文/陶为祥
误于时局全唐读,
众体贪生研究嗔。
不觉风光频度岁,
须臾上寿白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