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槐 树
一一纪念二伯父司自强
作者:司晓升
我们家门前曾经有一棵老槐树,是务本堂那时候的掌门人,也就是我祖父小时候栽植的,到抗日战争进入胶着状态的时候,已经长到比老碗口还要粗了。
我的祖父叫司容直,而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爷爷,是明末清初时期的太学生。务本堂在村里也算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了吧!
那时候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中期,中国军人抵抗手握先进武器的日本鬼子时,也总结了好多经验,吸取淞沪抗战、台儿庄之战和平型关大捷的教训,不再硬打死磕。国民党军队采取以空间换时间,而共产党人则采用敌进我退,敌住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战术,才慢慢稳住阵脚,使抗日战争的形势进入相持节段。
祖父小的时候,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写得一手遒劲好书法,更怀忧国忧民之志。庭堂墙上高悬着他亲手题写的书法横幅,“国破家何在 唇亡齿自寒”十个大字,字字力透纸背。从这也不难看岀他的爱国情怀,更能看出他对抗日战争中国最后必胜的肯定,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深深懂得,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没有国那有家的道理。那年过完年,祖父便亲自送五个儿子中刚刚中学毕业的老二,不到十八岁的司自强,到黄埔军校。临行时他抚着槐树,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娃呀!咱国家正在危难之时,你们就要象门口那棵槐树一样,已经长大了,再经锤炼几年,便成栋梁之才了,在军校要好好读书训练学本领,毕业后保家卫国,英勇杀敌,驱除日寇,报效国家”!
那时候,抗战正激,他们肯定会想到,上军校等同于参军,中途不可以探家,而且毕业后参加战斗有可能牺牲,但他们意无反顾,毅然奔赴国难。祖父和二伯父,也算是当时村中深明大义,淳朴善良的中华传统汉子了吧!
二伯父入学后最早在西安王曲黄埔军校第七分校通讯班,学习战地通讯。曾有个除夕夜与同乡偷跑回周至的轶事。第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想家久久不能入睡,就和几个同乡商量,回周至过年。然后几个周至同乡趁大家熟睡后,步行回周至,等到半夜才赶到家,我奶奶給二伯父做了一碗臊子面,吃完面,二伯父给先祖磕了个头,就又连夜返回学校,因为赶天明前还要赶到学校呀!这看似顽皮的举动,足以看岀年少人对故土、对生活的眷恋和热爱呀!
二伯父中等身材,眉清目秀,英俊潇洒。毕业以后,被编入北京傅作义的部下,当了一名通讯兵,就是战时架设电话线的那种。驻守北京东教场。记得我年轻时第一次到北京旅游时,还专门坐公交车到东教场这个地方去了一回,目睹了二伯父当年生活和战斗的方。
烽火连天灼故关,
山河破碎起狼烟。
请缨敢赴八荒外,
淬剑直凌九阙间。
父诀娇儿黄埔路,
母缝战靴暮云边。
从戎不吝书生骨,
卫我中华血溅衫。
那几年,每逢年关,我奶奶总是在傍晚时独自一个人靠在大门前的那棵槐树上,看我二伯父的身影会不会岀现在南城门口?作为一个母亲,她在默默承受着盼不到娇儿的心酸,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呀!
二伯父当年也参加了多次保卫长城,保卫北京的战斗,目睹了战友身缚手榴弹,扑向日冦坦克的壮举。学会了战场通讯的技术,也练就了他刚直不阿。吃苦耐劳的性格。直到后来成为了一位国民党军队营长。我小时候见过他从部队带回来的一大皮箱照片和证件,可惜后来在运动中被搜出,俱焚于红卫兵之手。再后来四九年的时候,随傅作义的部队参加了北平和平起义,就又成了解放军,现在唯一能见证他这段军旅生涯的只有我建国哥手里保存的那本起义证书了。
二伯父五零年复原回家乡后,一直在家务农。
我的父亲在咸阳工作,他们兄弟五个,除老四在云南外,四家人那时候还住在一个大院内,二伯父就为他小五弟负起了照管家庭的责任,在生活上经常照顾我们娘儿们。那时候社会快速发展人才奇缺,他将军事技能化作生活智慧。他担任过村上电工,剧团电工,用上了他在部队学的电工技术。我在终南中学上学时,踫到二伯父在学校架线,他亲切的问这问那,硬掏岀三元钱给我,让我买东西用。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口袋里有了零化钱。你要知道,上初中一年级时一学期学费才十元钱呀!
二伯父每年负责生产队夏收时麦场的架设电碌碡线路工作,而且一直在麦场中间提那烫手的电揽线,那可是最热最苦的活,还一直不要人替换。这种毅力,可能是他对曾经所学技术的一种归宿吧!
有一年线路架完后,他叫我给墙上用白灰写一段标语,我问他写啥?他想了一想说:“用毛泽东思想统帅三夏工作!”哈哈!
二伯父这几年是不是已经改造好了,换了老脑子,思想还那么能赶待上形势!
一个人的经历,是历史决定的,而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就象我,当年先辈吃香喝辣,我连见过都没见过,而且小时候差点把我没饿死,可那无端的黑锅叫我背了一生。看来二伯父虽是旧社会过来人,可没有非份的想法哦!
二伯父一生勤劳吃苦,始终保持军人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死,能忍耐的气质,因而也在生产队留下很多佳话。他曾经从山里给生产队背过粮,那是深山里板房子公社社员交的公粮,国家没法运岀山,然后又作为我们村的返销粮,叫我们村派人背回来。一个人一百二十斤,走一个月山路,才能背回来,那一场差事要多大毅力才能完成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除了干队上最重的活,还要背上缝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反革命分子司自强”,义务打扫村里街道卫生。还要戴上高梢梢帽子敲罗游村。
二伯父终于病倒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得了直肠癌,在终南医院叫王自力院长给作了直肠切除手朮,没了直肠,半年从肚子排大便。后来又作了二次手术才算好了。
就在第二年,作了两次大手术后的他,还在恢复期,又不顾三伏天的酷热,夏收时又在场里提那要命的电碌碡揽线。
又过了一年,二伯父走了,出殡那天,村里人唏嘘:唉!咱村又少了一位硬汉子了!
谁也理解不了二伯父心中的无奈,我想他定是把春青献给了华夏大地而感到无怨无悔吧!
那年志愿者给北头范修德叔门上挂“抗战英雄”牌匾时,我心中默默对二伯父说:安息吧!二伯父,现在一切都好了,再也不用吃你那时候那么大的苦;受那么大委屈和偏见了,这盛世终未辜负你们。务本堂后人也没有丢失老一代的光环。历史不会遗忘你们!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评价的!
说来也奇怪,二伯父走了后的第二年春天都完了,门前的那棵老槐树还没有抽芽!
2025.7.12.
作者简介:司晓升,网名终南秋翁。早年创办三里桥苗圃,自任董事长。曾任村小名誉校长、村苗木专业合作社理事长、西安市花卉协会副会长、县作协理事、分会副主席。老来习文弄墨。现为西安市诗词协会会员、周至县作家协会会员、县美朮协会分会名誊会长、县书法协会分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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