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篇章回小说——《津津有味的金瓶梅》
作者/杜永脉(少陵堂)
(九) “泵”出的比如与三愿无声
运河边那场带着桂花香和泪痕的深秋偶遇之后,金瓶梅好几天心里都沉甸甸的。
脑子里尽是茶馆里那林薇,其实,总结起来,林薇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那杯温热的桂花茶,疲累的双眼总是望着窗外流淌的运河水。金瓶梅就陪着她沉默、点头、倾听、间或的排解一两句,再偶尔笨拙地添点茶水。不过,临走时,林薇红肿的眼睛里总算有了点微弱的光,她还轻轻对自己说了声,“谢谢你,老金”,那声音像被水浸透的纸,又轻又软。金瓶梅呢,回想一下,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目送她纤细的背影跟他的那位,再次消失在飘着桂花香的老巷里。
他知道,有些坎儿,只能自己迈过去。他能做的,大概就是在那间飘着酱鸭香的小屋里,洗出那张在桂花树下抓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林薇,背影单薄,仰头迎着纷落的桂花雨,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沉甸甸的哀愁。金瓶梅盯着看了很久,最终没舍得挂在墙上,而是小心地收进了一个写着“运河·秋”的旧信封里,塞进了书架最深处。那缕桂花的甜香,仿佛也被封存了进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朋友嘛,朋友!”
日子像宿迁运河的水,看着平缓,底下却有自己的流向。金瓶梅还是拍他的照片,吃他的酱鸭,偶尔和朋友们在小酒馆里嬉闹着侃几句大山。他依旧还是那一米七八的个头,在人堆里,跟人家大多数比比,“嗨”,还确实有点起眼,但丢进那个繁华、热闹的“幸福大市场”里,你还真是找不着,因为穿着打扮太本质了,不潮。眼角眉梢,也总是那副有点“抠搜”的拿着相机在寻料,找着了就有点随遇而安的神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总是不经意间会“泵”出一点东西。
那东西不是对林薇的痴心妄想,自打知道她嫁为人妇,那点旖念早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瘪得干干净净。这点“泵”出来的东西,更像是一种……希冀。一种很纯粹、很安静的希冀。
比如,当他路过那家有名的酱鸭店,看到新出炉的鸭子油亮红润,香气扑鼻时,他会想,林薇尝过了吗?她老公带她来吃过了吧?这家的味道,她会不会喜欢?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翘那么一点。
比如,在深秋时节,运河边的桂花都谢了,空气里换上另一种清冽的味道。他扛着相机在码头拍一群卸货的工人,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竹竿长。按下快门的瞬间,他脑子里会忽然闪过林薇——在影像小屋里看他照片时亮晶晶的眼睛。他会在心里默默念一句,她现在应该开心些了吧?她那股子看照片时鲜活劲儿,“唉!”真该一直留着。
再比如,某个飘着小雪的冬日黄昏,他缩在温暖的小屋里,就着一碟酱鸭呷着小酒。窗外是宿迁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昏黄温暖。他看着那些灯光,会不由自主地想,其中有一盏,就是林薇和她老公点亮的吧?那屋子里,是不是也飘着酱鸭香?或者,摆着他老公淘来的某个老镜头?他们说说笑笑的,日子应该过得挺暖和的吧?
这点“泵”出来的希冀,很轻,很淡,像宿迁冬日清晨河面上飘起的一层薄雾,太阳一出来就散了,但第二天清晨,它又会出现。不吵不闹,不期待回应,甚至不需要林薇知道。它就那么安静地存在着,像金瓶梅这个人一样,做所爱的事业认真、热情、富有男人成功时的激情,不起眼,却固执。
是的,金瓶梅平时是很阳光的,他还能想啥呢?脑子里除了摄影、录像、拍故事,哼几句小曲,心跳伴奏着音乐,再经过多次推敲、剪辑、合成,哎呀,一切最后就像运河水,汇聚成对林薇三个无声的愿。
一愿她好。愿她眉头舒展,眼中愁云散尽,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像运河水平稳地流向远方。在传统与现代的夹缝中,为自己挣得一份呼吸的空间,愿她的委屈能被现代与传统融合,从而真正看见和理解。
二愿她美。愿她笑容,像最初在高铁上靠着他肩头时那样安然,像在影像小屋里吃到酱鸭时那样满足,眉间没有愁绪,重现那份属于她自己的、不被束缚的明媚光彩。永远带着那份鲜活的、明亮的生命力。
三愿……,再给自己一个留恋。这个愿最轻,也最隐秘。金瓶梅从不敢奢望什么。他只是盼着,也许在宿迁某个热闹的街头巷尾,某个飘着食物香气的拐角,或者运河边新一季桂花盛开的老树下,能再那么不经意地,远远地,看她一眼。就一眼。看她步履轻快,看她笑容舒展,看她被生活善待的模样。那一眼,就足够成为他心底又一个温暖的、带着酱鸭香和桂花味的“留恋”,够他回味好久,支撑他继续做着那些关于光影、关于人间烟火、或许也带着一点点奇遇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