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避暑山庄》
文/周中金/退役军人、湖北省武穴市住建局人员
诵/云中鹤
屋后的小院早没了章法。马齿苋顺着墙根爬成翡翠瀑布,狗尾草举着毛茸茸的穗子挤占菜畦,连砖缝里都钻出三两片野苋菜,紫莹莹的茎秆挑着圆叶,倒比精心侍弄的豆角架更显精神。七月的日头把土地晒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烫得人直跺脚,可野草偏在这时候铆足了劲长,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金闪闪的光,倒像是在炫耀这份泼辣的生命力。
正午的热浪裹着一股复杂的香——腐熟的粪肥味混着西红柿的酸甜,艾草的苦香缠上黄瓜的清冽。我拎着竹篮想去摘根嫩丝瓜,刚迈过门槛就被晒得眯起眼,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滚,砸在青砖地上,"滋"地一声就没了影。草窠里的蛐蛐突然噤了声,怕不是被我这贸然的动静惊着了?再看那片茂密的狗尾草,叶底藏着的七星瓢虫正慢悠悠地爬,翅膀上的红点像缀了几颗玛瑙。罢了,薅草的念头刚冒头,就被这份细碎的生机摁了回去。
可蚊子才不管这些。日头偏西时,穿堂风带着凉意钻进来,也捎来了它们的身影。刚在竹椅上坐下,脚踝就被叮了个红包,痒得人直咧嘴。小孙子举着风油精跑过来,胖乎乎的手在我胳膊上胡乱抹,绿瓶子里的液体晃出清凉的响,他咯咯笑:"爷爷,蚊子给你盖印章啦!"他自己的胳膊上早落了好几个"印章",却只顾着追蝴蝶,粉白的翅膀掠过豆角花,带起一阵细碎的香。
"依我看,干脆把院子浇成水泥地,省得天天跟草啊蚊子较劲。"爱人端着刚摘的紫茄子走过,茄子上还挂着水珠,在夕阳下亮闪闪的。她这话不知说了多少回,可每次说罢,第二天照样蹲在菜地里拔草,嘴里念叨着"这小油菜再不摘就老了"。小孙子正蹲在篱笆边,用树枝逗蚂蚁搬家,闻言头也不抬:"奶奶,水泥地能长西红柿吗?"一句话把我们都逗笑了。
暮色漫进院子时,爱人开始浇地。水瓢泼出去,在菜叶子上撞出细碎的银花,顺着叶脉流进土里,惊起几只跳虫。她的白头发被晚风吹得飘起来,沾着草屑也不在意。"你看这黄瓜,顶花带刺的,城里哪买得到?"她摘了根递过来,指尖还沾着泥土的湿凉。我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里带着点土腥味,这味道,是超市里裹着保鲜膜的蔬菜永远学不来的。
蚊子还在嗡嗡叫,可身上的痒好像淡了些。小孙子躺在竹床上数星星,说城里的星星被灯吓跑了,这里的星星会眨眼睛。野草在夜色里舒展叶片,菜畦里的豆角悄悄抽着新藤,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沾着露水,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
原来这院子从不是用来"打理"的。野草有野草的活法,蔬菜有蔬菜的章程,蚊子也有蚊子的地盘。我们住在这儿,不过是跟它们搭个伴,共享这方天地的日升月落。水泥地是整齐,却留不住蝴蝶的影子,养不出带土腥味的黄瓜,更盛不下小孙子眼里的星星。
乙巳年的夏天,我守着这方小院,看草长,听虫鸣,挨蚊咬,倒像是回到了最本真的日子里。风从叶缝里钻过,带着草木的呼吸,这大概就是最好的避暑——不是躲进空调房,而是融进这片热热闹闹的生机里,让心跟着土地一起,慢慢舒展。
主播:云中鹤,男,1956年生,大连市人。1977年应征入伍,在海军部队历任排长、连长、军务参谋。团职军官转业至地方后,先后从事过政法、纪检监察、宣传等项工作。热爱体育运动和文学艺术,是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