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宝智
多年前的大学扩招如春潮汹涌,大学校门敞开,曾经只属于少数人的“象牙塔”,如今竟也似乎普及了。然而,大学门槛降低之后,年轻人奔赴南方打工大潮的身影却日渐汹涌。四年大学寒窗苦读,毕业之后竟如流沙一样,纷纷涌入广东工厂流水线,成为“新式打工人”。大学这张文凭,竟像一张华丽却褪了色的通行证,它允诺的阶层跃迁,到头来却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只将年轻人引向另一种苦役生涯。
大学,本是国家托举民族未来的圣洁殿堂,如今却如生意场上一般,盘算得愈发精细。今岁学费陡然上涨,一纸通知如重锤落地,砸碎了普通家庭仅存的一点希望。学费的数字如寒冰凝结在通知书上,那些数字背后,是多少父亲紧锁眉头,在昏灯下数着病历本上日益堆积的褶皱;是多少母亲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干瘪的钱袋,偷偷抹去眼角咸涩的泪痕?
大学收去的,岂止是金钱?它更无形中挪移了根本的立场——从“为国育才”的宏伟初衷,滑向了“为家投资”的锱铢必较。原本是国家为将来托举人才的神圣殿堂,如今却成了普通人家倾其所有的一笔买卖。青年学子心中的信念,便在此刻无声地裂开了缝隙:那支撑灵魂的“公心”大旗,在现实压力下被侵蚀,日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私利”之树在精神废墟上悄然发芽、茁壮成长。
当理想的天平,被现实的金锭压得倾斜欲坠,信仰的基石便发生了动摇。于是,当这些学子步出校门,他们内心便只剩下一个清晰而坚硬的目标——捞钱!他们如潮水般涌向四方,拼命攫取金钱财富,以填补那曾为求学而深陷的亏空。他们捞钱,为偿还父母债;他们捞钱,为换回昔日倾注的巨额投入。他们眼中,世界便如一张巨大的债单,而他们自己,不过是在这债务的泥沼里,被驱策着奋力挣扎的债务人罢了。
然而,当私利成了灵魂的唯一主宰,道德的堤防便岌岌可危了。昔日学堂中“为天地立心”的浩然之声,在生存的碾压下终将逐渐微弱。当“捞钱”成了唯一目的,种种世风日下之怪现状便如霉菌般滋长起来:些公职人员,手握权柄,却将之视作私产,成为贪得无厌的硕鼠;另一些商人,在利益面前,不惜践踏诚信的底线,甚至背弃家国,沦为唯利是图的“奸卖国贼”——这被私欲锈蚀的灵魂,竟渐渐成了社会肌体上无法愈合的溃疮。
这岂是教育初衷?当神圣的大学殿堂被明码标价,当求知的纯粹被兑换成赤裸的投入产出,当年轻心灵中“国”与“家”的位置被悄然置换——我们便在无形中,亲手扭曲了支撑未来的脊梁。被铜臭所玷污的教育天平,已称量不出灵魂的重量了。那曾经支撑民族仰望星空的理想,在债务的泥沼里窒息;那本该塑形公心的熔炉,却锻造出无数颗为私利灼烧的心灵。
真正的教育,岂能只是将“人”塑成“材”,以兑换“财”?它的深层价值,恰在于以精神之泉浇灌灵魂之壤。当知识殿堂的门槛只以金钱铸就,当“为国育才”的崇高悄然降格为“为家投资”的盘算,那维系民族魂魄的秤砣,便已无声滑落。
那杆失衡的天平,一端堆满金锭,另一端悬着的,却是我们民族未来灵魂的重量。若再不扶正这精神之秤,我们的明天,怕只能在一片信仰荒芜的旷野上,以秤星为坐标,数算着铜钱般冰冷闪烁的寒星了——我们可还识得那星光?
2025年7月1日李宝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