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琐忆
李东川

【万县码头】网络图片
悠悠岁月不仅能改变人,还能改变一座城,曾经的万县码头据说已被上升的江水淹了。我已有半个世纪没去过那里了,那里肯定有现代的高楼大厦,有陆离闪烁的霓虹灯......,但我更喜欢那个时候的它——沉稳古朴,厚重沧桑,还有从远古飘过来的烟火气。
我是在5月21日第一次偶然从小视频中看到行至西山渡口的那艘渡轮的。
最先吸引我的是小视频那支凉州词——苍凉、浑厚、悲壮。我从其中的“哎哎哟,哎哎哟——”中听出了如诉如泣的滋味,让人想起在久远的年代中在川江的那些纤夫,和纤夫低沉的喉咙中吼出来的悲壮苍凉的川江号子。
跟随着这支苍凉的凉州词,我被带进了每天乘这艘渡轮进城卖菜的农民中,更是被其中一位被称之为“船娘”的姑娘打动,只见她不时接过老农肩上的担子,或扛起老农进城卖的农产品。
当她为老农们在一级又一级石阶上负重前行,伴着那沉郁铿锵的旋律在王之涣《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节奏中,在近200级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艰难踏行时,心里一下冒出了这句让人颇感无奈且辛酸的话: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那些搭乘渡轮进城买农产品的人,大多数年龄应该在六、七十岁以上了,当我看到他们肩挑背扛、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一级又一级台阶爬上去时,我想起了乘江轮看到的在川江上的那些纤夫——
那是在1961年的冬天,父亲带我和妹妹回山东老家探亲,当时才9岁的我对于长江之行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依稀记得我们乘的那艘江轮名“江峡”,在重庆朝天码头上船,记得顺江而下的第一站停泊地是万县(现万州),因为从万县顺江而下就是“三峡”了,三峡因江水湍急,险滩相连,所有的船只都要在万县过夜,第二天再闯那些急流险滩。
记得江轮那天到万县时天色已喑,船泊万县码头,旅客都纷纷下船去万县县城逛。万县的码头没有重庆朝天门码头那么宽敞,印象中窄窄的码头很是陡峭,那砂石的台阶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深褐色的光泽。
万县城里石板路的街道竖着一根根杉木电线杆,稀稀拉拉的挂着几只发着昏黄色的电灯泡,狭窄的街道两旁一个个小铺面紧紧相连,茶馆里烟雾腾腾人声鼎沸嘈杂得很,时不时传出一声川味甚浓的吆喝声:‘‘老⼳,沏茶来″。“好嘞,二娃”,便见一个精瘦的小娃儿提着长长水嘴的开水壶转眼来到了跟前,迅速给茶客续上了水。
摆着十来张桌子的茶馆热闹得很,一片吹牛扯把子摆龙门阵的嗡嗡声。一位身着长布衫的茶客倚靠在竹椅上,捣耳者正聚精会神为他捣耳,只见那茶客眼睛微闭,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情况下,那捣耳者竟能熟练地把耳屎捣出来,真可谓“艺高人胆大”啊。
有一个清脆的川味很浓的声音从茶馆里传出,是“四川清音”:“⼳儿吔,你跑那么远做啥子嘛?一天爬坡上坎,你遭不遭得住。⼳儿吔,你跑那么远做啥子嘛?一天熬更受夜,你记不记得到,按时吃饭吗。⼳儿吔,你跑那么远做啥子嘛?一天熬更受夜,你啥子时候得空,回家吃饭嘛”。
记得很多年以后,当我在小视频上看到这段“清音”演唱时,一下想起了离开我们的妈妈,想起了有多少个落日黄昏,站在坡坎上的妈妈:“东川,回家吃饭了”的吆喝声,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还清晰地看到映在落日余晖中的妈妈的剪影,和她在晚风中飘逸的白发。
“东川,回家吃饭了”,直到今天,妈妈的呼唤声还在我耳畔清晰地回响。
很喜欢四川那种门板房,早上把一条条木板卸下来,门脸全露了出来,铺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入夜的街两旁的门面全敞着,卖酱油麸醋盐巴的,卖洋油洋火洋画的,卖红糖白糖水菓糖的......日用百货一应俱全。
“哗啦哗啦”的是搓麻将的声音,那声音脆生,一条街都听得见;街旁小酒馆传出的划拳声:四季来财五魁首哟,七巧成图哥俩好呀......;灯光昏暗的街道上不时传来:“炒米糖开水″、“大刀牌香烟,哈德门香烟”、“卖豆腐脑来"形形色色的叫卖声。
在路边的甜食店,一个叫花子正打着竹板,摇着铜片,口中念念有词:莲花落吐莲花,贺喜来到二娃家,二娃家的粑粑好,泡粑黄粑猪儿粑,酒米耢糟荷包蛋,满店都是金娃娃,你的粑粑店真热闹,人来人往客不断,财源滚滚天天发,生意兴隆顶呱呱,给个粑粑我不嫌,给上两角广招财,广招财。
1961冬天的那个晚上,热闹繁华的万县城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昏暗的灯光、逼仄的街道,街面上栉比鳞次的店铺,还有伸向江边的吊脚楼。
夜深了,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夜泊万县码头的江轮,还有逆江而上、顺流而下的帆船,所有在长江行走的船只都会在这里歇夜。
那些还未落下的船帆在月光的映照下,白帆通透,让人想起了夜空银河里那片月帆;深褐色的船帆在月光中闪烁着暗褐色的光斑深沉厚重斑驳陆离。
江边上已停泊了密密麻麻的舟船,那鳞次栉比的船桅在波浪的推搡中摇晃着,可以听到船体间在风浪中相撞时“哐当哐当”的厚重沉闷声响。
这时的万县城里,当你静下心时,能听到江边传来拉纤的号子声“嘿哟嘿哟,杭唷杭唷”......,那是正在爬滩的纤夫们为自己鼓劲的吼嚎。
街上的小摊上摆满了竹篾条编织的盛满了橘子的小篓,那一篓有两、三斤,大约就是几角钱一篓吧,记得爸爸一下买了两篓,他说:“在山东可见不着这东西”。
当我们顺着码头的石阶向我乘坐的轮船走去时,我看到了挂在深邃天空中的月亮,皎洁冰凉,一条江都映照着它洁白的光泽,波光粼粼......突然有山歌从停泊的船中飘出:岸上的幺妹儿你咋个还不来,说好的月圆我等你来,等得哥哥我好心焦,今天你还来不来......
尽管9岁的我还懵懵懂懂的,但在万县城里的那种人间烟火和长江上空的那轮明月,以及船老二火急火燎的歌声,都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那记忆犹如一段洇染的时光,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清晰美好。

【悠悠岁月】网络图片
在久远的岁月里,是奔流不息的川江养育了这里一代又一代黎民,当我看到这张图片时,不由升起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感慨。
2025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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