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涧水河春事
第五章第四节(总第29节)
看到臭头背着赵泼儿跑远了,张寡妇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屋里扫视。"驼子哥,赵麻杆儿呢?"张寡妇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驼子正为赵泼儿和臭头的事儿高兴呢,一张口就说走嘴了,"啊...麻杆儿他...在云秀那儿呢!"
话一出口,赵驼子就后悔了。只见张寡妇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两道细眉竖了起来:"赵驼子你搞的什么名堂?瘟大灾、缺大德啊你!"
赵驼子慌忙站起身,沾着柴灰的大手就往张寡妇嘴上捂:"小点声!人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都是乡里乡亲的,让麻杆儿过去劝劝不行啊!"
张寡妇一把拍开赵驼子的手,眼睛瞪得溜圆:"云祥福死了才几天?你们爷俩就惦记上人家闺女了?"她冷笑一声,"劝一劝?劝一劝两个人就劝到一块儿去了!"
赵驼子搓着手,驼背显得更弯了:"哪能呢...就是...就是让麻杆儿去安慰一下,乡里乡亲的..."
张寡妇不再搭理他,转身就往外走,跟女儿张红撞个满怀。张红穿着件大红的确良衬衫,嘴唇涂得跟刚吃了死孩子似的鲜红。
"妈,咋了?"张红拉住张寡妇的胳膊。
"走!去云秀家!"张寡妇咬牙切齿,"赵麻杆儿在那儿呢!"
张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这个不要脸的!明明知道我喜欢麻杆儿..."她跺了跺脚,新买的高跟凉鞋在泥地上戳出两个小坑。
母女俩风风火火地往云秀家赶,路上几个纳鞋底的婆娘好奇地张望,张寡妇也不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
云秀家坐落在村子东头,三间瓦房围成个小院,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张寡妇示意张红放轻脚步,两人蹑手蹑脚地贴到篱笆墙边,透过缝隙往里瞧。
院子里,云秀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她穿着素白的衬衫,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赵麻杆儿站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个粗布包袱,一脸局促。
"云秀...这是我爸..不是,是我自己攒的一点钱..."赵麻杆儿结结巴巴地说着,把包袱往前递,"你爸刚走,家里肯定困难..."
云秀抬起头,眼神平静得有些冷漠:"赵麻杆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
赵麻杆儿急了,往前跨了一步:"为啥不要?我...我是真心实意的!"
"我知道。"云秀放下手中的菜,站起身来。她比赵麻杆儿矮半个头,但气势上却压他一头,"但你要把心思放在关心集体上。村里凿石开道,你是大男人,应该去帮忙。"
赵麻杆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我...我就是想帮帮你..."
"要想让人瞧得起,就得自己做出样子来。"云秀的声音柔和了些,"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就像小时候念书时一样。云校长不是常说要我们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吗?"
夕阳的余晖透过梨树枝桠,在院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云秀望向局促不安的赵麻杆儿。他今天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还抹了水梳得一丝不苟,可那双粗糙的大手却不停地揉搓着衣角,把布料都揉出了褶皱。
"麻杆儿,"云秀轻叹一声,声音像山涧的溪水般清澈,"这钱你拿回去。"她将粗布包袱推了回去,指尖碰到对方粗糙的手掌时,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赵麻杆儿急得额头沁出汗珠:"秀儿,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爸走后,家里欠了不少钱..."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云秀望着他黝黑的脸庞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头一软。她想起小时候,这个瘦高的男孩总把家里带来的烤地瓜分她一半。可这份情谊,终究不是爱情。
"麻杆儿,你听我说。"云秀拉过两张小板凳,示意他坐下。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温和却坚定,"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就像我亲哥一样。"
赵麻杆儿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板凳发出"吱呀"一声响。
"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掉进冰窟窿,是你把我捞上来的。"云秀的眼中泛起回忆的光芒,"你背着我跑了三里地去找赤脚医生,棉袄都结冰了。"
"记得,咋不记得!"赵麻杆儿眼睛一亮,"你当时小脸煞白,抓着我的脖子直喊'麻杆儿哥我怕'..."
"所以啊,咱们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云秀话锋一转,声音轻柔却有力,"可感情这事,强求不得。你是个好人,可我对你,始终只有兄妹之情。"
赵麻杆儿的肩膀垮了下来,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半晌才挤出一句:"是因为我没文化吗?"
"不是的。"云秀摇头,一缕发丝被晚风吹起,"感情不是做买卖,不是你有钱有文化就能换来的。就像..."她指了指院角的梨树,"你不能强迫梨树开出桃花,是不是?"
赵麻杆儿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我可以改!你说我游手好闲,我明天就去凿石开道!你说我没文化,我、我晚上就看书,天天看..."
"麻杆儿!"云秀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你身上,而在我这里。"她按住心口,"我这里,没有那种感觉。"
一阵沉默。远处传来归巢的鸟叫声,晚风拂过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因为那个齐老师吗?"赵麻杆儿突然闷声问道,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云秀失笑:"跟他更没关系。我现在谁都不想,只想把书教好,把妹妹拉扯大。"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麻杆儿,你该找个真心待你的姑娘。张红对你..."
"别提她!"赵麻杆儿猛地站起来,板凳"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她整天涂脂抹粉的,看着就烦!"
云秀也跟着站起身,轻轻扶起板凳:"可至少她是真心喜欢你啊。"
赵麻杆儿突然抓住云秀的手腕,"秀儿,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保证..."
"放手!"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齐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推开赵麻杆儿,"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赵麻杆儿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由红转白:"我、我没..."
"没脸没皮!"齐老师挡在云秀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轻蔑的光,"云老师都拒绝你多少次了?还死缠烂打!"
云秀皱眉:"齐老师,这事让我自己处理。"
齐老师却不依不饶:"你看看你这副德行!整天就知道吹个破唢呐,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也配追求云老师?"
赵麻杆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我...我是来..."
"来献殷勤是吧?"齐老师打断他,走到云秀身边,故意站得很近,"云秀现在需要的是安静,不是你这号人的打扰。"
云秀皱了皱眉:"齐老师,别这么说..."
赵麻杆儿攥紧了拳头,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姓齐的,你啥意思?"
"字面意思。"齐老师冷笑,"一个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吹唢呐的二流子,也配惦记我们云老师?"
赵麻杆儿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求助似的看向云秀,却发现她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
赵麻杆儿的眼睛红了,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冲出院门。临走时,云秀分明看见他抬手抹了把眼睛。
"麻杆儿!"云秀想追出去,却被齐老师拦住。
"让他去吧,这种人就是欠教训。"齐老师整了整衣领,语气突然温柔下来,"云秀,你别理那种人,有文化的人就该和有文化的人在一起。"
云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齐老师,我现在不想谈这些。父亲刚走,我只想把心思放在教学上。"
齐老师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笑:"当然,当然...我只是关心你..."
云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还有,以后我的事,请你别插手。"说完,她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齐老师的脸色阴晴不定。而院墙外,张红死死咬住嘴唇,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张寡妇拉着张红悄悄退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张红突然甩开母亲的手:"妈,你刚才听见了吧?云秀那个贱人,明明看不上赵麻杆儿,还拿小时候的事儿勾着他!"
张寡妇叹了口气:"闺女啊,算了吧..."
"不能算!"张红的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张寡妇又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孩子,唉..."
张红却把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不行!我恨她!"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磕碜死她,让她嫁不出去——"
【版权所有】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