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上去
白 水

浴场下午的时候人最多,沙滩上,海水里,到处是人,像下饺子一样,非常热闹。这时的人其实来游玩的多,不是真正为了游泳。大家在沙滩上、海水里做各样的游戏,嬉闹不止。有的可能是初次见到海,兴奋激动地跑进水里,互相往身上泼溅,把对方或自己拖倒在水里,大喊大叫。各种鲜艳的泳装、遮阳伞以及泳圈、划艇等,把浴场弄得五彩缤纷,再加上波浪声、喊叫声、摩托艇声、游乐场里的音乐声,让每一个人更加兴奋起来,跑着跳着加入到这沸腾的场面中。怪不得经常见到有人没有泳装,穿着短裤泡在海水中。
真正游泳的人不凑这个热闹,大都早上来,空气新鲜,海水清澈,没有晃眼灼人的阳光,没有混乱嘈杂的游人,浴场很安静,只有喁喁的波浪轻声细语,亲切温柔。这时才真正能体会到人和大海之间的交流吧。有时还看到岸边树木间拉着红色的条幅,写着“冬泳队”的字样。他们都是游泳的好手,有的还参加市里举办的横渡刘公岛比赛。常常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们有的已经游完,回到岸上来,冲洗身子,要穿上衣服回去了。他们说着当天游泳的情况,有的说游过右侧的小山,有的说游到前面的养殖场。这都是我无法企及的。我游得不好,不敢往海上去,只是在长方形游泳区内来回游,或沿着浮漂在四周游。有的人从浮漂外面的海上游回来,像一条大鱼一样从我身边经过,几个动作便已游出老远,自由自在,令人羡慕。再回头看看辽远广阔的蔚蓝海面,难以相信他们便是从那里游来的。在那里应该更自由自在,更痛快更舒畅吧。有的大概不愿早早上岸,靠在浮漂上停下来,摘下泳镜,喘口气,回头看看大海,露出满意自得的神色。有时从海上游来的是几个女的,在浮漂处停下来说几句话,在海面上传过来,特别温润清脆,悦耳动听。然后她们一块向岸边游去,鲜艳的泳装,优美的形体,泳帽下露出的几缕黑发,在清澈透明的水花间若隐若现,简直一群迷人的美人鱼啊。
我喜欢静静地徜徉,任海水包裹住身体,轻轻抚摸肌肤,在口唇和鼻翼附近轻快地跳跃,略带腥味的气体进入体内,沁人心脾,有时听到水花在耳边悄声细语。水下是多么清澈啊,妩媚的阳光透到里面,照着金色的海沙,绿色的海藻,有时一群鱼儿游过,身体的两侧闪闪发亮,繁星一般从眼前闪过。(在岸上是看不到这个样子的,鱼背是灰暗的保护色,不容易辨别。)有时可以看到红色的海星、晶莹的海蜇,还有横行的螃蟹、眼睛长在同一侧趴在海底不动的偏口鱼等。真是梦幻一般的海底世界。
先是在泳区内游,游好了再在往海里面去吧。一定要去的,那里仿佛有什么在吸引我,要去体验大海的广博、深邃与神秘。游得距离越来越长了,能沿着浮漂绕泳区一周,大约有两三千米的距离。也感到技术有了进步,游得更快了一些。在有风的日子也去游,体验波浪的汹涌奔腾。身体随着波浪起伏,像坐过山车一样,升到空中,又落下来,很刺激兴奋。有时浪头大,一堵墙一样向你逼来,顶端还泛着白花花的泡沫,一下子就要把人埋在水里。只能屏住呼吸,任凭大浪把人打压着,推搡着,横竖上下地裹挟到沙滩上才算罢休。这时是比较危险的,只能在海边水浅的地方,否则踩不到陆地,完全身不由己,很可能就被“吸”到大海里面,有性命危险。这安静温柔的大海其实也是无比强力凶猛啊。我亲眼看到,有两个人划了橡皮艇在岸边戏浪,开始还觉好玩,忽然间不知怎么回事,橡皮艇一下子被高高举起,快速向岸边飞来,人们惊呼着躲闪不及,橡皮艇从几个人头上越过,落在原本远离海水的沙滩上。好在没人受伤,人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脸色灰白,赶紧跑回岸上,远离了海水。
大海是充满危险的。据说有人在不知不觉间被海流带到里面,再也没回来。前年有两个游客被海蜇蛰得厉害,送到附近医院里也没抢救过来。泳区浮漂外面还设有防鲨网,大概真的有鲨鱼,即使不是鲨鱼,别的大鱼出现在你身边,也挺吓人的。好几次我看到海面上忽然跃起几条一尺多长的鱼,飞快地游走了。它们有的长着长长的尖尖的利剑一般的嘴,闪闪发光,不禁倒吸口凉气,心想要是被它刺中,后果不堪设想吧。
但那些游泳的好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大海的深处进发。每次去的时候,都看到他们在海水中游弋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地向万顷碧波起伏荡漾的海上游去,像一条条大鱼,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海面上,或者在不知不觉间从海上向岸边游来,从身边经过,把我的目光引向那茫茫无边的海面上。
越过浮漂,向里面游一点,感到海水更温暖,浮力好像也大一些,划水更有力了似的。或许更深入到大海的怀抱里,所以有这些新的感觉吧。如果再往里面去,到更广阔幽深的海上去,那该是怎样的感觉?在那些常到深海处游泳的人那里,我看到健美的形体和灿烂的笑容,听到活泼爽朗的话语和面朝大海的呼喊;他们有勇敢刚毅的表情,有自信聪慧的眼神,仿佛浑身洋溢着大海般的深情与活力。
我也要到海上去,到大海的深处去,去探索,去经历,去体验,去浸染大海的气息,投入她的怀抱,与她融为一体。到海上去吧,仿佛有一个声音响彻在心里,使我情不自禁地向那里张望,慢慢向里面游去。但其实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游了十多米就回来了,觉得心虚,没底。但如果不尝试,就永远不会游到里面去。我强迫自己往里游,每划一下水便在心里数一个数。数到三十往回游,数到五十往回游,数到一百往回游,有一次当我数完一百五十再往回游时,我特意往远处的海岸那儿望一望,哎呀,大概我已经游到大海的深处了吧,水面上的浮漂已看不见了,岸上的房屋也变得小了许多,人影变得很小很小。当我游到岸上时有些疲惫,但心里高兴,精神抖擞,从心里升起一股豪气,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有些踌躇满志的摸样。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是啊,我可以再加把劲,再往里面一些,就到更广阔更自由的境界了。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像那些好手一样到海上去,到大海的里面去游一趟。这时是九月下旬的一天,海水非常好,清澈见底,像温泉汤一样让人舒服。没有风,也没有浪,海面上很安静,仅有微微的涟漪。太阳还在树林、房屋的下面,东方的天空上有丝丝缕缕的朝霞,浴场上空则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点缀着几块洁白的云彩。在遥远的地方,海天相接,苍茫一片,无边无际。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边活动着身体边向大海走去,大海啊,我来了!我先慢慢游到浮漂处,感觉很好,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全身已活动开,似乎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力量。心里也很沉稳、放松,逐渐增长着信心和勇气。这时,有几个人从我身边游过,一直向大海里面游去。正好,像他们一样游吧,像他们一样变成海中的鱼儿,在新的世界中生存,获得自由。于是划动手臂,打起双腿,游向大海里面。
能感觉到身体在海水中的滑行,感觉到海水在面前分开,激起的水纹向前方和两侧扩散,但并不见减弱,因为自己在不断向前游,这激起的水纹便始终如故。手脚也分明感到水的力量,在推动着身体向前。因为到了大海的深处,才真正感觉到海水的性情吧。在岸边常常有波浪,还受海滩的影响,所以不能和大海心心相印。慢慢地,身体两侧看不到浮漂了,岸上的景物也在往后退,我是远远地离开海岸了。心头不禁感到欣慰。这时后面又游来几个人,我听到他们划水的声音,一会儿,他们赶上来,慢慢游到前面去了。再往里游啊,他们都在往里去呢,我心里想,便向前赶。一开始还能跟上他们,但过一会儿,他们便游到更远的前面去了。不管别人,自己游自己的,在这里其实谁也不能管得了谁的。于是静下心来,调整好呼吸,让手脚的动作更加协调一些,不断向前游去。
原先在我右前方的小岛已到了右侧,慢慢地又往后退了。抬头望望前面,蓝色的大海变得更加广阔无边,我来到了茫茫的大海上,两边也是一望无际。似乎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小得像个小水珠一样。这小水珠在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大海里该是多么微不足道啊,也许立即就消散在大海中,再也不见踪影。但也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广大,这茫茫的大海成了我的家园,这无限多的海水传递着我的力量,推动我向前,给我身心的自由。我的力量,我的自由便融汇在这海水中,向无限遥远的地方传递。如此,心胸便仿佛如这大海一样广阔深远,蕴含了无穷的生命力,会永远奔腾不息,永远有青春活力。本来,地球上最早的生命便诞生在这大海中,所以大海才这么吸引人,要忍不住投入她温暖的怀抱,感受那最古老最亲切的气息吧。
忽然间,觉得一切都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往四周望去,看不到一个人,仿佛我自己来到了海的中央。我知道那些人还在往前游,可以游到养殖区的浮漂处,虽然看不到那儿。但我还要往前游吗?我不能和他们一样的,他们是游泳的好手,游得比我快,比我远。我只能做自己的决定。不能指望别人,也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再往前游?我还能撑多久?往回游,就此止步?不太情愿。多么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啊,每前进一步似乎都有新的惊喜。
我停了下来,想下一步怎么办。手脚还要不停地动作,为了让头冒出水面。底下会有多深?水下是什么样子?不知为什么心头冒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知道。忽然发现海水已开始泛起微微的波浪,一起一伏地荡漾着。往回看时,似乎海水变了颜色,幽暗的海面横在眼前,看不见泳区的浮漂,海岸变得很遥远。我再向周围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张望,波浪从海天之际一起一伏地传播到眼前来。那里茫茫一片,似乎从海上升起了水汽,变得灰暗凝重。这海水已起了变化,说不定在那儿正积聚起力量,要掀起大的波浪,要让海面上涌起怒涛吧。要不,这正在起伏的波浪怎么来的?大海是永不停息的,永远要波涛汹涌的。我不知不觉开始往回游。是啊,人总是贪心不足,忘记自己的后路。能游到这儿就保证能游回岸边吗?其实那将是更漫长的征途,因为现在自己的体力、精神头已消耗许多。要往回游,不能再耽搁。
按原路往回游。当我这样想着,开始辨别方向,忽然吃了一惊:我已明显偏离了原来预订的位置。本来我是一直往正北方向游的,现在已明显偏东了。对,这是海流的作用,不知不觉间已随海流漂移了一段距离。不觉心里发虚,悚然一惊,意味着自己要逆流回游,而且要游更长的距离,花更多的时间。事情的变化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不得不要付出更多的力气。幸好没再往海里面游,那样的话后果更不堪设想。什么也别想了,只顾往回游吧。但不想是不可能的,心绪已经静不下来,要让自己沉住气,要调整前进的方向,要估计自己体力的状况,要留意海上有没有什么变化等等,还要综合统一这诸多因素,想办法游回到岸上去。可这些都未知,而且接下来的每一刻还会有许多新的未知。刹那间头脑里一团乱麻,又仿佛一片空白。
最重要的是行动,挥起手臂往回游。采用自由泳,这样会游得快一些。前面茫茫一片,海水起伏不定,光影闪烁,手臂激起的浪花在面前明晃晃的起落。游了一会儿觉得呼吸有些紧迫,双腿渐渐沉到水下,觉不出上下打水的动作,手臂的划动也显得乏力。而且手脚不大协调,明显游得慢了。是啊,光心急不行,越心急越游不好,越费力。自己游了这么长的时间,已有些累了,不可能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有力气。要面对这个现实,于是换成蛙泳,有时故意在水中停顿一下,让腰身和四肢都休息休息,或者一直把头露在水面上,好好地喘会儿气,调整好呼吸。真的是累了,感觉到腰椎附近酸痛,四肢的肌肉也有一些这样的感觉。喘一会儿气,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体也变得好使唤一些似的。终究是要前进的,不可过多停留。于是努力以正常的蛙泳动作往前游去。头露出水面时,眼前一片跳跃不定的闪光,潜入水下时,便是青绿的海水。水底下是什么呢?不知道。光亮逐渐减弱,变成一团黑暗,深不可测的黑暗。如果是沉入那儿的话,就会葬身海底,永不得再见天日,从世界上消失了吧。那幽深的黑暗仿佛神秘的黑洞,要把人吸进去。那暗处该不该有什么东西?有大鱼?海龟?章鱼?奇怪的未知的动物?它们正在那儿瞪着眼睛,盯着我?不要想这些,别自己吓唬自己,来的时候很平安,回去时也一样!我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只往明亮的海面上看。但还是心绪不宁,知道自己身下就是无边的黑暗,充满着危险。
蛙泳好学,不太累人,但要游好也不容易,有许多细致的技术要求,特别是全身的协调很重要。我是看别人游自己在一边模仿,慢慢学会的,技术自然很一般了。那些游得好的,一个动作就出去好远,真像只青蛙一样,令人羡慕。我的蛙泳游不快,一些女的都比我游得好。于是再换成自由泳,别着急,沉住气,一下一下地划臂,反正比刚才蛙泳要快一些。什么也不想,省点力气,闭上眼睛游吧。感觉自己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只是惯性地,下意识地划臂打水。有时抬眼看看两边或望一眼海岸,有一次发现自己又慢慢偏了方向。只得略略转向,正对着海岸。或是海流的影响,或是自己的动作没掌握好,总之又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心中又感到一分艰难。忽然听到身边有水花跳动的声音,难倒有人在我附近游泳?是什么样的人?会对我怎样?还是有什么鱼?忙转头看看,到处是鼓荡着的海浪,那较远处的波谷中也没有什么人。但怎么“哗啦”一声?不管了,游自己的吧。可是又听到“哗啦”的声音,仿佛有人故意戏弄我似的,在耳边不断撩拨着海水。我心里忍不住吃惊,产生恐惧。镇静下来仔细倾听,搜寻,原来是自己划动手臂时带起水花的声音,不注意听甚至觉不到。自己吓唬自己。这才又放下心来。
慢慢地游吧,自己实在游不快了,大概也快游不动了。索性躺在水面上休息休息?还不至于吧,只要还能往前游,就不要停下来,不知道停下来会怎样,也许现在的这点劲头再也提不起来了,也说不定。慢慢游吧,只要能一下一下地动弹就行。千万别自己出问题,头脑清醒着,不要抽筋,肚子也不要疼才好。多好的海水啊,一点也不凉,清澈得像碧玉一样,新鲜略带咸腥的味道,富有营养,吸到体内就会增加力量的。呼吸之间,海水在嘴唇上滑动,有时到了口唇内又跑出去,在拥抱我亲吻我呢,我们相亲相爱,心有灵犀。多好的海水啊。
时间长了,机械式的动作也变得发皱,伸展不开,身体仿佛停滞在海水中,我不得不变换着泳姿。还要努力保持好心态,不要受外界的影响,也不要心生妄念,自己吓唬自己,乱了方寸。但实际上似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常常担心受怕,战战兢兢。这真是一次艰难而又漫长的旅程,自己怎么跑到海上这么远?天知道。有好几次感觉到慢慢游不动了,身子要往下沉似的,于是赶紧打起精神来,继续前进。自己已游了多长时间?多远?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有时心里忽然滋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快了,快到泳区了,已看得清岸上的景物,白色的浮漂也在波浪中隐约可见。
终于离浮漂不远了,终于有了依靠,什么也不用怕了。我放下心来,可以长长地喘口气了。于是换成蛙泳,让身体舒展放松,休息一下。水下变得明亮一些,不再幽暗深邃,神秘恐怖。只是向两侧看时,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碧波万顷,这水下会有什么?也许人们永远也无法弄清楚吧。
忽然,就在我身体右下侧的水中,隐约有一条长长的灰白色的东西在晃动,像一条鱼,但非常细,有的地方像鳞片一样闪光,有的地方却是黑绿的颜色。它在水中弯转扭曲着细长的身体,虽然不是直冲我游过来,但却一直跟着我似的。是什么?海里面有蛇吗?不可能,没听说过这里出现过这种东西,不可能,也许是错觉,不要瞎想,只顾往前游吧,很快就到浮漂处了。我换成自由泳,加快了速度。可是那个东西似乎还在那儿,而且离我更近了些。那白的部分更加明显,那黑绿的东西也能看得清楚,像是鱼鳍一样,在水中不断摇摆。赶快游,只要抓到浮漂就什么都不怕了,那儿还有别的正在游泳的人。但那个东西似乎也加快了速度,更加向我靠近,那亮白的是它的肌肤,细腻光泽,那黑绿的是它的鳍翼,正越来越快地向我靠近。我心中打个冷战,浑身一紧,冒出鸡皮疙瘩来,奋力向前游去,再有几下就抓住浮漂了!慌乱之间,一口海水呛到嘴里,咽了一点,又苦又咸,赶紧往外吐,竟从鼻孔里冒出一些来,更是难受,一阵酸痛,眼里涌出泪水来。干脆不喘气了,屏住呼吸,只是往前游,终于一下子触到缆绳,又把一个浮漂紧紧抱在怀里,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喘气。再去看那奇怪的东西,还在那儿,在波光下晃动。再仔细看时,不禁笑了,原来是一条固定浮漂的缆绳,斜着伸到海底去,上面长了一些海苔,有的丝蔓在海水中摇摆着。又虚惊一场,可真吓人啊。
离岸还有一段距离,但我没再休息,接着向岸边游去,这点距离已算不上什么了。终于踩着了海滩,我站起来,上身没有了海水的簇拥,感觉到在空气中的新的自由。我没有急着走到岸上去,有点舍不得这海水呢。于是坐在浅水的细沙上休息,明澈温暖的海水抚摸着肌肤,也有些依恋吧。望着辽阔的海面,不相信自己从那烟波微茫处游来。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脸上不觉露出微笑,心里特别轻松舒坦和惬意,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想想这一趟海上的经历,竟冒出普希金的诗句:“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尽管筋疲力尽,担惊受怕,垂死挣扎,但都坚持过来,只要有一口气,只要活着,就能像现在这样欣赏,越多的艰苦,会有越多的感动,越觉得内心充实丰富,越能好好地欣赏、品味自己。即使是死亡,其实也无需恐惧,只是去面对,去忍受和抗争。要是真的倒下呢?没关系,因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有梦想的人,这是多么美好啊。不过也有些悲哀、可怜吧,但这是别人的,自己管不了,也没有谁能管得了谁的。想起平日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不如意,好像整日头昏脑胀,神经兮兮,惶惶不可终日,其实算得了什么呢?而且更多的是自己吓唬自己。只要活着,就要活得美好,有发自内心的微笑。
从远处海面上又游来几个人,像是从海底冒出来似的。这是那些游泳好手,在大海里逍遥自在。太阳升高了,眼前一片明媚,海面上波光粼粼,欢乐的浪花在金色沙滩上嬉戏。岸上松林青翠欲滴,把芬芳散播到空气里,树下绿草茵茵,一些人在散步、健身。海边的人多了,一些人在岸边浅水中游泳,大概是初学,有时停下来交流几句心得,声音从湿润的空气中传来,很是好听。一切都那么美好,以前司空见惯,今天却让我怦然心动,颔首微笑。
真好啊。站起身来,一边往岸上走,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象。我不禁又回头向蔚蓝的海上眺望。在那辽阔宽广的大海上,我好像成了一个小水滴,要消融在大海里。因此,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不禁又弯下腰,把两只手臂伸到海水中,来回划动几下,又把海水捧起,任它从手指间滑下,沿着臂膀流淌,回到大海中。“多么可爱的海水啊”,心里仿佛有声音响起:“等着吧,我还会再回来的。”
作者简介:白水,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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