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荣
一、油锅里的梆子戏
灶王爷还没睁眼呢,父亲老张头的铜勺先醒了。
十里八乡的红绸布往梧桐树杈子上一挂,他那口描金牡丹的铸铁锅就开始唱戏了。案板“咚咚”震得槐树落花,剁馅儿的架势活像武松打虎——肉糜子飞溅,案头那本翻烂的《论语》愣是半点油星子不沾。
那年李家娶亲偏逢大雪封山,三个冻成冰坨子的鲅鱼硬是叫他片出了牡丹花。新娘子刚跨火盆,父亲抡着漏勺往油锅里一点,“滋啦”霎时炸开九转大肠的焦糖香,混着吕剧《姊妹易嫁》的唱腔,愣把祠堂梁上的灰喜鹊馋得栽跟头。
可谁晓得他裤兜里常年揣着半截粉笔?剁完三十斤牛腱子,蹲在后厨门槛上画梅兰竹菊,油渍斑斑的围裙兜着雪,雪里埋着四十年前没拆封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二、四四席上的倒插门
老丈人家的青瓦房挨着聚乐村旧址,他拎着祖传柳叶刀入赘那日,八仙桌摆的是博山豆腐箱——掀开金黄油皮,八宝馅儿颤巍巍亮出诗笺:“莫愁前路无知己”。三姑六婆哄笑间,新女婿反手雕出琉璃白菜,翡翠叶脉里藏着天天临摹《兰亭集序》的勾捺。
三个小姨子出嫁,他给大妹备酥锅坛子当嫁妆,坛底刻“家和万事兴”;二妹轿子临出门,塞给她雕龙画凤的枣木擀面杖;三妹最泼辣,他连夜凿出带暗格的食盒,藏着给妹夫的下马威:“敢欺负俺家人,小心你的糖醋里脊缺了魂!”
祠堂宴上总有人嚼舌根:“倒插门的厨子能有什么真功夫?”他闷头调三合油,突然甩出句淄博土话:“恁尝尝这爆炒腰花,比济南府泺口醋还酸爽!”
三、红案白案生死局
冬至那场丧宴成了传奇。
主家非要学孔府宴上“诗礼银杏”,父亲偏往灵前供了碗博山肉丸子,汤里飘着撕碎的戏票——那本是预备去看省京剧院新排的《将相和》。孝子摔盆时他正抡刀劈猪头,“咔嚓”一声,刀刃卡在额骨间,满院子抽冷气。
“慌什么!”他啐口唾沫,抄起备用的老颜神刀,剁肉声震得纸钱乱飞:“当年给俺娘守灵,背完《报菜名》才许掉泪!”末了掀开蒸笼,豆腐箱码成玲珑塔,塔尖插着半截毛笔——宣纸上墨迹未干:“灶火烹春秋,五味煮乾坤”。
送葬队伍拐过老颜神街时,有人看见他蹲在琉璃作坊后头,拿菜刀在雪地上划拉函数题。雪粒子砸着聚乐村博物馆的匾额,“哐当”一声,百年老灶台腾起青烟,恍惚有个穿长衫的背影在打算盘——像他,又像他书房供着的颜文姜。
作者简介:
邓荣,女,中学教师。番茄小说签约作家。中国散文网会员,特约编审,专栏作家。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写作感言:笔剑梦马是作家眼中的生活盛宴,是一场心灵的狂欢之旅。我是拿笔当剑,以梦为马的签约小说作家,以墨为舟,遨游文字海洋。诗词歌赋,皆是我的情感密码,解锁生活的万千色彩。那些稍纵即逝的激情火花,心灵的暖阳,感动的泪滴,亦或欢笑与愁绪的交织,都逃不过我的笔尖,每一个字符都跳跃着生动与幽默的生命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