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团圆焰火
王侠
暮春时节,永辉超市的冷鲜柜前,总能看到老婆她穿过熙攘人群时的背影。她攥着鼓囊囊的购物袋,指节摩挲着那方爱的黑猪肉,让柜台里刀工利落的师傅将五花三层切作方寸见方的块子,白瓷盘盛着,油花在冷光灯下微微颤动。这是长辈们传下来的执念:江南烟雨里腌渍的梅干菜,非要配关中黑猪的精气神,才对得起祖上传下的铜锅与秘方。
从她江西老家宜春寄来的包裹在年初便到了。青瓷坛里卧着乌黑的梅干菜,手指攥紧时能听见秸秆断裂的脆响,那是赣江畔的阳光与时光凝成的琥珀。洗净后的菜梗仍带着江南烟雨的清气,在清水里舒展成半透明的丝缕,仿佛能牵出故乡浣纱女的剪影。
正午的厨房里弥漫着檀木香。她们家传下的铜锅便架在炉火上,肥肉先入锅㸆油,焦糖色的油脂沿着铜壁蜿蜒成河。青花碗里的梅干菜搁了陈皮丝与冰糖,酒坛开盖的刹那,高粱酒的烈意裹着肉香直冲云霄。灶膛里火烧得正旺,火舌舔舐着铜壁,锅盖边缘的蒸汽如银蛇般游走。
"这锅气不能断!" 她执掌铲柄的手腕稳健如舵。文火慢炖时,肉香渐次收敛锋芒,转而与干菜的陈香缠绵交融。锅沿凝结的霜花在蒸汽中化作雾霭,袅袅浮起的香气里,有多年前其祖父在皖南行医时带回的方子,有其父母亲在露天厨房里教握铲的旧事,如今都封存在这口老铜锅里,化作时光腌制的珍味。
当厨房推拉门打开的瞬间,满室宴客的喧声戛然而止。青花大碗端上桌时,肉块四角圆润,梅干菜染着赤褐的酱汁,在琥珀色的光泽里微微颤动。孩子们蹲在桌旁,用小勺挑起颤巍巍的肉块,蘸着干菜汁往嘴里送。初入口时咸甜交锋,紧接着腌渍的酸气破空而来,最后化作酱香在齿颊徘徊。
这方寸之间的味觉宇宙,藏着江南与关中的地理密码。黑猪肉的劲道咬劲对抗着干菜的绵软身躯,陈皮的柑橘香为咸鲜主调注入灵动,冰糖化作丝滑的底色,将所有锋芒调和成天衣无缝的交响。当最后一粒干菜被筷子夹起,碗底凝结的油花里会浮动着制作者灶台前的身者,大家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夜深人静时,清空的青花碗静卧在窗台。月光倾泻而下,碗沿的薄釉映着霜色,宛如凝固的银河。碗底残留的酱汁在夜风中渐趋冷却,却有余温在舌尖萦绕。这是家宴终了的尾声,也是下一个团圆的序章。那些被肉香唤醒的味蕾,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反复回味这方寸之间的山河——江南的梅雨、关中的黑猪肉、铜锅里的烈火,还有祖传秘方中那些未被言说的温度,都化作这碗烧肉的灵魂,在家族的记忆长河里泛起层层涟漪。
在作家手里,此时此刻会腾空而起一首诗歌,并且激动的朗诵出口!
铜锅燃烈焰,梅干映霜天。
赣江烟雨气,化作肉中仙。
黑猪肥腴质,陈皮沁甘泉。
冰糖融岁月,烈酒泼云烟。
文火煨家史,酱汁染流年。
肥肥瘦相间,咸甜韵天然。
陈香浮齿颊,余味绕心田。
客散铜碗冷,月光犹未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