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沧河桥(6)
结束抢修的沧河大桥,除有高炮部队留守外,还有承担后续抢修任务的铁道兵分队继续值守。大桥的安全,始终是摆在中国军人面前的一项艰巨任务。只要遇有险情,都会挺身而出去保护它,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重新恢复通车的沧河大桥,仅仅过了12个小时,就遭到了美军的轰炸。正在执行运输任务的44分队助勤汽车兵何伟华和他的战友,为保卫大桥,进行了英勇的战斗。
这天“天天读”后,何伟华对汽车进行了例行检查,带上必备的一大桶汽油,同装车的三名战士一同前往安员运煤。
车行驶到了北江大桥南端引桥上,前面一辆装满生猪的解放车因路面颠簸、或许还有网罩破损,有几头猪跳车了,有的还跑上了铁路。一声汽笛鸣响,何伟华下意识地把车停下,几个人迅速下车,跑上铁路去捕获生猪。有一头生猪跑上了大桥,连队给养员追在最前头,十米……五米……三米,咫尺间,他猛扑过去,抱住牲猪滚离铁路……火车安全通过了大桥,可给养员的头部还是被火车头撞了一下,失去知觉。何伟华和战友们立即跑过去,把他抬上车送医。这时,防空警报突然响起,桥头值守人员也高高举起了“禁止通行”的红旗。何伟华看了一下四周,只有他一辆车,他明白,车不能过大桥了,只好倒车退出。车发动了,敌机已飞临上空;守桥高炮阵地猛烈开火,美机依然疯狂投弹扫射。一枚瞬爆弹落在了车后的引桥上,路断了,汽车倒出现场已完全不可能!怎么办?是死守“常规”弃车,把车厢上放着满满一桶汽油的汽车留在桥头、带走伤员、把安全留给自己?还是开车冲过去,让大桥远离危险?何伟华和他的战友们坚定地选择了后者,“冲过去,保大桥!”这无疑是一份准备用鲜血和生命践行的决心!
何伟华招呼战友:“多多保重!”自己紧握方向盘,踏实油门,放刹朝着前方飞奔!汽车冲断了阻拦杆,冲上了大桥,成了敌机攻击的“活靶子”。重磅弹在江中爆炸,掀起冲天水柱猛烈地拍打着车头;机关炮不停地扫射,弹着点在车头、车身上炒豆般炸响,挡风玻璃洞穿,何伟华左臂被子弹击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冲过去,保住大桥!”完全没去理会受伤。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中,他时刻面临着汽车被击中爆炸,大桥被炸断、又根本来不及刹车连车带人坠江而亡的巨大危险。他,是拿极小目标概率赌最终胜利的人!
如织的飞弹还是有一颗燃烧弹将汽车击中了,腾起熊熊大火,整个汽车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桥面上飞速滚动……为了战友,何伟华紧急刹车,“命令”车厢上的战友:“赶快跳车!”“不!赶快冲过去!”为了扑灭车厢上的烈火,防止汽油桶引爆汽车又炸毁大桥,他们放弃生的希望,坚守使命,给出的回答同样坚定有力!时间就是希望,时间保障胜利。何伟华没有争辩,没有迟疑,他立即放刹飞驶而去。
飞车风啸,烈焰灼灼,本已负伤的押运战友,怎经得住大火烧身,他们不停地翻滚扑救,很快就有人支持不住而昏倒;这时的驾驶室同样是火焰缭绕,何伟华身上仅有的单衣也烧着了,更别说头发、眉毛。但他正襟危坐,双手紧握方向盘,两眼圆睁紧盯前方,咬紧牙关强忍疼痛,任凭烈火烧身,大汗淋漓,嘴角滴血;此时的何伟华,活脱脱一尊烈火金刚。他驾着“火龙”,十米、二十米……一百米、二百米……向着大桥尽头急驶。每前进一步,无不是与死神的对决,誓用生命换取最终的胜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伟华驾驶汽车终于冲出了正桥,上了引桥。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路向前,他深知离正桥还太近。在离桥头百多米远的地方,他停住了汽车,一个“火人”从驾驶室跌跌撞撞走下来,又爬上车厢,救下一个个战友,再次爬上驾驶室;只见汽车开出不多远,猛然间向右急转冲下引桥;就在这一刻,汽车车门打开,何伟华滚落在引桥斜坡上。汽车随即爆炸,为英雄奏响胜利之歌!
何伟华因大面积烧伤瘫倒在地。他侧眼望了望安然耸立的沧河大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不多时,越南人民军救护队经过这里,救走了三个“活着的”,但他们却不治身亡;而被认定“已经死了”的何伟华被留在了原地。随后,有中国军车经过救走,送回国内救治,得以生还。
何伟华奋不顾身保大桥的英雄壮举,在他的家乡——湖北省潜江县传为佳话。县“革委会”专门召开庆功大会,为“全国学习人民解放军”添上精彩的一幕。
正在哨所执行侦察任务的章水泉,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沧河大桥遭空袭的真实情况,虽没有炸弹击中大桥,但他还是担心大桥下会有未爆弹,便心急火燎地跑到了这里。大桥下是一渡口,一群越南老乡正在为空袭中的伤亡人员善后,有三枚未爆弹杵在那……眼前的一幕,让他想到了爷爷奶奶被日军炸死的惨状,疾首蹙额的心境,毅然决然地要去排除这些未爆弹,给大桥、给渡口一个安全。当然,有他向排弹手“剽学”的排弹技能做支撑的底气。
他把《侦察报告》送到了连部,交给了李陈久连长。正欲离开,李连长对他说:“你等等,有你一封电报。”又叫唤着通信员:“把章水泉的电报拿来。”
“叫她不要来,她非要来,这人真是……”章水泉不看电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埋怨未婚妻不听劝。
“什么事让你这么烦?”连长丈二和尚,不知他在说什么。章水泉从通信员手中接过电报,直接递给了连长:“您看吧。”
连长接过电报,只见电文上写着:2月2日到凭祥 带好结婚证明登记结婚。“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不高兴的。”连长既替他高兴又有开导。
“这是什么好事?我是在战场上,战友们天天在流血牺牲,我怎么可能躲到国内去结婚。”章水泉摆出了他的理由。
“你都25岁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你去写个报告,我来给你跑手续。”
“好吧。”章水泉勉强接受了连长的劝说,回答中又有着明显的不乐意。
章水泉回到了哨所,但他并没有打结婚报告,而是摊开日记本,写下沧河渡口被炸后的真实情景,还有“绝不能让定时弹再伤了群众、毁了大桥!”的誓言。他仔细看过,未了,又拿笔添上一句:“如果我光荣了,就让老弟接过我手中枪!”显然,他铁了心去拆除大桥下的定时弹。章水泉收拾好本子和笔,起身拿上工具正欲出门,小芳和父母的身影在眼前闪现,他知道排弹是有风险的,不出意外还好,真发生意外,要对家里有个交代,便停下脚步,重新坐回床头,拿起纸和笔,写下了一封遗书,完全一副以死护民、保桥的决心!
他把《遗书》夹进日记本里放好,转身带上简单的排弹工具径直去了渡口。
渡口处,37炮连的晁成军在医院没待几天就跑回了连队,他也来到了这里。同样是从望远镜中看到了沧河大桥遭空袭,同样担心着大桥下有未爆弹危及安全而来。声气相通的两个人,为着同一个目的来到一处。现场有3枚未爆弹,1000磅的两枚,250磅的一枚。章水泉围着它们看着,晁成军只见过,但没有排除的经历,便问:“怎么样?有办法吗?”章水泉十分理解晁成军焦虑的心情,实言相告,说:“两枚重磅弹是定时弹,我有办法,倒是那枚小的我没见过。”“那就先拆除定时弹再说。”晁成军同章水泉想到了一起。两人说干就干,一个多小时后,终得顺利排除。对于250磅的未爆弹,从外观上就感觉到了它的异样,至于如何排除,更是不得要领。两人意见一致,由章水泉依样画好草图,去请教见多识广的李陈久连长,留下晁成军值守警戒。
在连部,章水泉向连长递上草图,连长接过,还以为是结婚报告呢,说:“写好了?”“您看了就知道。”章水泉规规矩矩站在连长面前回答。连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炸弹草图。他一下子明白,章水泉还在琢磨排弹的事,问:“炸弹在哪里?”“在沧河大桥下。”章水泉说。“那好,我去排弹!你去打结婚报告回国结婚。”连长两全其美的办法,章水泉并不接受,犹豫片刻,说出一个“好”字,算是应了连长的要求。
解决了主要问题的两个人,话题重新回到了草图上。李连长拿过草图仔细看着,章水泉迫不及待地问连长:“您见过这种炸弹吗?”李连长看着图,为让章水泉不再考虑排弹的事,答道:“见过。”简单两个字,带给章水泉的是期盼中的欣喜,他急切地问:“那该怎么排除它?”章水泉这一问,还真把李连长给问蒙了。他虽然拆除过入越后的第一枚定时弹,沧河大桥抢修也排除过几枚,至于草图上画的,他还真没见过,更别说排除。便说:“不管啥子炸弹,一切有我。”连长的话,章水泉是听明白了的,“原来您也不懂。”丢下没轻没重的一句话,没等李连长回应,伸手拿过草图,恭恭敬敬地给连长敬了个军礼离开。李连长虽没有丁点责怪之意,倒也猜透了章水泉的心思,跟上几步,警告他:“你敢去排弹,我就处分你!”
连长的关爱,章水泉心知肚明。可定时弹就在大桥下、渡口边,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两全其美的办法虽好,可连长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去拆除它,不如自己去涉险,把平安留给连长和战友。他转身回应连长:“听到了!”又义无反顾地重新回到了渡口。
“连长有什么好法子?”晁成军急切地问。
“没有。他说他来拆除。”章水泉说。
“他拆除和我们拆除有什么两样?”晁成军明显主张自己动手。
“对呀,还是我们干吧。”章水泉下了最后的决心,又对晁成军说:“你去渡口布防警戒线,我来负责排弹。”
“好!”晁成军应下,接过章水泉手中的麻绳向渡口跑去。待布好警戒线又跑了回来,对章水泉说:“我来当你助手吧。”
“那不行!”章水泉一边观察弹体一边回绝:“你以为拉上一根绳就完事了,哪那么简单,又不是拴了一只虎。”
晁成军仍在争取:“我是‘大活人睡坟头——既不怕鬼,也不怕死’。”表明了自己“当助手”的决心。
“这话说得好!生死面前,就是要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是死是活屌朝上!”章水泉爆了粗口,自知不妥,又改口道:“为人民的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
“对,为人民的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晁成军重复了一遍。
共同的目标,浑身添力量。晁成军听从安排去了渡口维持秩序,章水泉着手排弹。他围着这枚250磅的炸弹转了一圈又一圈,反复琢磨该怎样动手。大概是“弹头圆柱棒”(制导装置)太刺眼的缘故,意念已定:就从它下手!章水泉似有所悟地解开脚上的“抗法鞋”胶带(一种用橡胶轮胎做成的简易凉鞋,始于抗法战争时期而得名),在圆柱棒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才把大老虎钳伸过去。瞬间,一股强大的磁力(因弹体磁化产生)让他强烈意识到,“马上就要发生爆炸了!”其实,这是一枚磁性感应弹,由制导炸弹改装而成;美军从1967年初开始在越南战场使用,使用最多的是由普通定时弹改装的磁性感应炸弹。它最大的特点是碰上金属就爆炸,如果没有金属引爆,也会有内置的定时装置启爆。这时的章水泉,显得异常镇定,他把一个战士最危险的处境,转换成了救群众、救战友、保大桥最有利的站位!他一面朝战友、朝越南群众大喊:“拢聋恰里!”“快跑!”一面奋不顾身扑住炸弹,豪言壮举一气呵成。大桥保住了,群众、战友得救了,可章水泉同志也随着轰天震地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烈焰、尘埃抛向空中,万弹撕裂,壮烈牺牲!
李连长正带人赶往渡口,巨大的爆炸声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章水泉出事了。”他们加快了脚步。
目睹章水泉牺牲的晁成军,掉臂不顾地扑进了炸开的弹坑中,一面哭喊着章水泉的名字,一面跪在泥土中捡拾章水泉的碎骨肉粒……李连长带人赶来了,他的排长展超、班长陆成湘也赶来了,晁成军哭诉着刚发生的一幕,一句“章水泉没啦!”沁入肝脾,个个声泪俱下,四处寻找章水泉遗骸只得一小抔……风尘仆仆赶到现场的毕春临营长从晁成军手中接过章水泉仅有的一抔肉骨,用带来的一块红布包好捧在手上,同大伙一起回到连队为其入殓。同时,毕春临还把章水泉牺牲的消息告诉了叶雯。叶雯风火急行地赶来,伏在章水泉的棺木上哭了,直说:“真是黄继光式的英雄!”
章水泉下葬后,李陈久连长问毕春临:“章水泉的未婚妻人在凭祥,怎么办?”
“派人去做工作呀!”毕营长的态度很明确。
“她一个女孩子,还要送她回去,一帮大老爷们不方便吧?”李陈久意有所指地说。
毕春临明白李陈久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叶雯,对她说:“你能离开一段时间吗?”
“可以。”叶雯肯定地回答。
毕春临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舒诚大队长,舒大队长向老院长求援,也为叶雯请好了假,经与政委商量后决定:由政委亲自带队,带上与章水泉日夜相处的展超排长、陆成湘班长和叶雯,一行四人去凭祥做章水泉未婚妻的工作,同时送她回去,并去章水泉家慰问老人。
慰问小组很快赶到了凭祥接待站。小芳姑娘站在进进出出的清一色的人群中十分打眼,他们很快发现了她,叶雯快步走过去,问:“你是小芳吧?”芳芳姑娘在接待站门前已等待三天了,幸福的期待早已变成无奈的焦虑,突然有人跟她说话,又似乎与自己关联着什么,她微笑着点头应下,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叫‘小芳’?”“我们是章水泉的战友。”叶雯回答。“他的人呢,怎么没来?”叶雯拉起小芳的手,平心静气地对她说:“因工作走不开。”“对,因‘工作’走不开。”展超排长、陆成湘班长加重了叶雯的解释。那时的人民解放军在全国人民心目中,享有崇高威望,解放军的“工作”会有谁不支持?牵涉到个人利益的“事”有谁不能谅解?芳芳姑娘爽朗地应着:“没关系,我听部队首长的。”稳定住了小芳姑娘的情绪,芦政委上前与小芳姑娘见面。随后,慰问组的同志便陪着她返程,来到了章水泉的家乡福建省海宁县的一个渔业大队。
章水泉的家,是典型的临海渔户人家,房子几乎全靠了房后的山石垒砌而成,虽不大,但足可一家人安身。当慰问小组走进他的家门,芳芳姑娘便热情招待着每一个客人;同时按照慰问组的要求又把章水泉的母亲、弟弟和渔业大队负责人一同叫来。相互见面后,芦政委首先把章水泉荣立个人“二等功”的喜报送到他母亲手中,说:“老嫂子,您儿子在部队上立了大功,是了不起的‘英雄’!”老人喜极落泪了,直夸:“我儿出息了!”指着中堂毛主席画像下的《五好战士证书》说:“这是今年春节大队敲锣打鼓送到家里来的喜报。”政委见喜报上有一行字便走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章水泉写的感言;大声诵读:士兵的荣誉比生命还宝贵!“说得多好!”政委连声称道。展超排长接着说:“章水泉同志是标标准准的五好战士!他是给点星火就能燃透全身的人!”渔业大队领导也连声称赞:“章水泉是咱们大队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英模功臣!”
讲过开心的事,政委不得不把章水泉牺牲的事告诉他的家人,他把一封信交到小芳姑娘手中。
小芳姑娘接过信,一副惊诧模样,并不急着打开。她觉得,和慰问组在一起已经几天了,都没提及信的事,这个时候才把信给她,不正常中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章母见小芳顿在那,催着说:“芳儿,快念给娘听听。”小芳姑娘看着少了“八一”邮戳、却又熟悉的信封,撕下封口,把信展开,原来这是一封“遗书”。
小芳姑娘看见信头“遗书”两个字,一双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瞬间含满了泪水,一只手捂住嘴唇,抽泣起来,也把信读起:
“亲爱的爸爸、妈妈、弟弟,我心爱的小芳姑娘:
当你们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你们,和牺牲的战友们长眠在异国他乡了。”
晴天霹雳传噩耗,惊愕了亲人和乡邻。
“我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封遗书?因为战场上的军人随时有牺牲的可能,而且人人有为国捐躯的准备,从不想着自己,哪怕丁点私心、私利。如果我光荣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怎么向家里交代呢?也对不住我心爱的姑娘。如果我光荣了,国家会有280元抚恤金给家里,这已经不少了,可以为一家人做身新衣,为爸爸妈妈过生日,为小芳备下嫁妆,让弟弟来部队当兵做路费,不要用我的‘死’去向国家讨说法。”
“他爸前年就走了。”章母情堪何处,悲痛哭诉:“怕影响他,一直没告诉,哪还有爸的生日呀!哪还用为他做新衣。”章母的哭诉把一屋子的人泪线扯断,个个哭成了泪人。
小芳号啕着往下念:“如果我光荣了,就让老弟接过我手中枪。我们家是贫农,是新中国和毛主席救了我们家,一定要有人继续为国家扛枪打仗。”
她念不下去了,转身扑进了章母的怀里,悲切地说:“娘,我该怎么办啦!”
泉弟泪流满面,走过去拿过小芳姑娘手中的信,把信念完:“小芳妹妹,我对不住你呀!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唯一可劝的是忘掉我,开始新的生活。”
这封遗书只有短短296个字,是诀别,是托付,字字滚烫,句句千钧。不变的信仰,真挚的感情跃然纸上,读之让人泣泪。清澈的爱,铿锵的心,为了“五个伟大”,满腔家国情怀,是章水泉走进越南战场的强大支撑。有了这个心理支撑,哪怕有去无回,再也见不到亲人,更无法与相爱的人牵手婚姻,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芦政委把《革命军人牺牲证书》递给章母,章母双手颤抖地接过,凝重的神情连声追问:“我儿是怎么死的呀?”
未等政委开口,展超排长、陆成湘班长走到老人面前,双双跪下,泪水洒在地上,哀痛不已地说:“是我们没有把他保护好!”
“大嫂,跪在您面前的一个是章水泉的排长,一个是他的班长,他们说的是大实话。”芦政委介绍着他俩。
“你们告诉我,我儿是怎么死的?”章母全身颤抖着,向他俩发问。
“他是为保护大桥、保护渡口群众、保护战友,排除定时弹时英勇献身的。”展超排长如实相告。
“连长把家里发的电报给他,催他回凭祥与小芳姑娘结婚,排弹的事由连长来负责,可他不干。他怕连长发生意外,坚持自己上了。”陆成湘班长向章母做着进一步的解释。
章母从他们的叙说中,似乎明白了“儿子死得值”,便站起身,扶起展超排长和陆成湘班长,对他俩说:“怪不得你俩的。我儿大字不识,后来能写信,还懂得很多道理,我得谢谢你们。”
展超排长扶老人坐下,说:“他心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私心杂念,是标标准准的‘五好战士’。”老人回应说:“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何况是当兵的。”随后又盯着叶雯看,说:“你就是我儿信上说的‘漂亮姐姐’吧,你给他治好了病,我得感谢你呀!”
叶雯上前拉起章母的手,亲和地应着:“大娘,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章水泉下葬时,叶医生特地去送他,哭成泪人似的。”芦政委补充着叶雯同章水泉间的姐弟情谊。
“部队上个个是好人,都是毛主席教育得好。”章母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她扯起围裙一角擦了一把眼泪,对大伙说:“别哭了,我儿哭不回来了。”她又对芦政委说:“大兄弟,能不能让我见儿最后一面?”这是老人家向慰问组提出的唯一要求。
“老嫂子,章水泉和他牺牲的战友们都安葬在异国他乡,去不成啦。”
“那怎么办?”章母失子之痛又添失望:“前有父子俩未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次轮到我们母子无法相见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站在母亲身边伤心不已的泉弟安抚着母亲:“我代您去看哥哥。”
母亲含泪问他:“你怎么去?”
“当兵去,接过哥哥手中枪!”泉弟爽朗回答。
章母没有迟疑,把她仅有的第二个儿子推到芦政委面前,问:“他当兵行吗?”
“行啦!这也是章水泉的心愿。”芦政委允下。
场上悲喜交集,自然如常地响起一阵掌声。芦政委对章母说:“您生养了两个好儿子!”章母应上:“不是我生养得好,是毛主席教育得好!我和两娃的命,都是新中国和毛主席给的,我儿要为国家扛枪,我不能拦下他。”
芦政委把目光转向一直陪在章母身旁的小芳,欲安慰她,小芳看了一眼芦政委那双慈祥的眼睛,已明其意,说:“娘由我来照顾,小叔子尽可安心去当兵。”
“你真是新时代好青年!”芦政委应声赞许。
蕴藏在老百姓中的这种深明大义、相忍为国的情怀,正是那个火红年代无处不在的民族之光!
章水泉牺牲后的第三天,几位在渡口获救的越南老乡,在大桥下的一个泥坑里找到了他的下肢送到连队。肢体已高度腐败,李陈久连长亲自为他净身整装入殓下葬,他是唯一一人睡走两口棺材的人。连长从他下肢的长裤中,找出了一本《毛主席语录》,写在扉页上的“章水泉”的名字,还有写在《纪念白求恩》一文眉页上的“一定要做一个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战士!”的誓言,都清晰可见。
章水泉同志对誓言恪守不渝,无愧是无私无畏、完全彻底的国际主义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