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不知何时竟成了我的主人。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上班的时候，甚至退休之后，都不容分说地驱赶着我去做这个，去干那个。它不许我驻足看一朵花开，不许我凝神听一阵风吹过，甚至不许我在茶凉前喝完它，就匆忙赶赴约定，跟着它跑，跑得气喘吁吁，有时跑得忘了为何要跑。

       今天，我决心跟匆忙请个假，去体验一下未曾体验过的快乐。

       槐树已很老了，树干上沟壑纵横，像是岁月用刀刻下的日记。我平日从它身旁经过无数次，竟从未认真看过它。此刻细观，发现它的树皮上爬着几只蚂蚁，排着队，搬着比它们身体还大的食物碎屑。它们大约也是匆忙的，是为了生存吗？

       玉兰花开得正艳，粉嫩的花瓣上沾着晨露。我踮起脚尖，鼻子几乎触到花蕊，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容颜，花瓣儿如巧手精心剪裁过的绸𦀩，花蕊细腻而娇嫩，被花瓣环抱着，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闪烁着光芒。它的香与花店中那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玫瑰、百合迥异，它不讨好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香着。一只蜜蜂落在花心，毛茸茸的后腿沾满了花粉。它忙碌着，却显得那么安宁。

       厨房里传来水沸的声音。我不似往常那样跑去关火，任它响着。水沸了又如何？不过多费些煤气罢了。横竖宇宙之大，不缺这一点能量。直到它哗然沸腾，发出一声尖叫，我才关了它，这是一种享受，我不想被任何东西催促着。

       午饭后，我取出一本买了许久却从未翻开的书，坐在椅子上读。阳光移一寸，我便挪一寸，始终让自己浸在光亮里。字句入眼，竟比平日清晰许多。原来读书不在快，而在与文字相对时的那种静默交融。

       明天或许我仍会与匆忙同行，尽管我常说不能浪费生命。但今天，我跟它请了个假。这一天的光阴，我没有用来追赶什么，却感觉自己终于触碰到了时间本身——它原来不是利器，而是河流，可以载着人缓缓漂流。

       人生在世，总该有些日子是用来浪费的，也应留有空白。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就像绘画里的留白，音乐中的休止符，看似空无，实则丰盈。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期

《跟匆忙请个假》-鲁桂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