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瓶

文/李春新（四川）

1

废品车碾过石子路的黄昏

他弯腰时，白发蹭到玻璃瓶口

硬馒头在铝盆里裂开口子

像他磨破的袖口。你趴在奶粉罐上

把"酒干倘卖无"喊成奶气的童谣

闽南语的尾音勾着夕阳

晃得满车空瓶叮叮当当响

2

舞台灯光亮起来那年

他第一次按下绿色通话键

听筒里的忙音像枚铁钉子

把他钉在公用电话亭的玻璃上

后来他攒了三个月的硬币

买了张后排票站在体育馆外

蓝布衫里揣着皱巴巴的门票

看你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发烫

而你在后台补妆时

助理说有个拾荒老人找你

你对着镜子描眼线的手顿了顿

说："就说我在彩排"

3

他躺在医院时床边还堆着空酒瓶

邻居说他总对着瓶底看

有次摸到枚生锈的硬币

突然啊啊地比划着要出门

说要给你买最新鲜的奶粉

你冲进病房时

他手里的照片边角早磨圆了

还是你坐在废品车上的样子

扎着歪辫子，喊他的哑嗓子

震得满车瓶子都在晃

4

现在你每次唱歌前

都会摸一摸话筒架

好像还能碰到他粗糙的手指

那年他把奶瓶烫了又烫

蒸汽里全是你的小名

而你删掉的未接来电、没回的短信

早顺着他指缝漏进了

装满空瓶的旧推车

至今还在记忆里

叮叮当当滚过整个黄昏

推荐赏析：

      这首诗以“酒瓶”为情感纽带，将哑父的一生缝进拾荒岁月的褶皱里。诗中最动人的是那些会呼吸的生活细节：父亲攒三个月硬币买的皱巴巴门票、电话亭里被忙音钉住的身影、病中攥着生锈硬币要给女儿买奶粉的痴憨，这些被时光磨圆的片段，让父爱从抽象的象征落回柴米油盐的真实。语言如旧推车碾过石子路般朴实，“硬馒头裂开口子”“蓝布衫洗得发白”等白描，让生存的艰辛与爱的厚重自然流淌。最妙的是结尾将“删除的未接来电”与“漏进旧推车的星子”并置，用数字化的遗憾呼应传统废品车的叮当声，让悔恨在新旧时光的碰撞中泛起涟漪——那些没说出口的“爸”，终究成了滚过记忆黄昏的空瓶，每一声回响都在叩问：爱是否经得起等待？

作者简介：

      李春新，大学文化，退伍老兵，公安退休。《天府洔人》编委，四川词协会员，现任某大院党支部书记。先后在《达州晚报》，巜当代文学家》，《天府作家》等发表了多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