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梁里的父爱》
作者 陈明霞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儿时的那个夏天。记忆里，同样是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天，将天地间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之中，而父亲背着我在洪水中前行的画面，至今仍清晰如昨天。时光冲刷着岁月的堤岸，唯有那份藏在脊梁里的父爱，永远泛着温热的光。
我八岁那年，七月的雨季，时大时小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父亲一直惦记着河对岸地里的玉米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雨势稍小，他就拿上雨衣，准备去地里看看。母亲说“雨还没停，别去了”，父亲不肯。不知是出于担心父亲的安危还是出于孩童般的好奇，我执意要跟着他一起去，父亲看了看我没做声，而我也就认为他答应了。
到了河边，我们都愣住了。原本的木桥被冲得无影无踪，唯有一棵粗大的树横在河面上，勉强充当“桥梁”。湍急的河水裹挟着枯枝打着旋儿，不停地拍打着树干，浑浊的浪花翻涌着。树干大半浸在水里，随浪头微微起伏。
我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角，声音发颤：“爸，水太大了，我害怕，咱们还是回去吧。”父亲眉头紧锁，目光坚定地望向河对岸，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玉米苗被淹成啥样了……”说完，他找来一根木棍，探进水里试了试深浅，转身蹲下：“上来，爸背着你。”
我犹豫着爬上父亲的背，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父亲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根湿滑的树干。父亲的雨靴踩进水里，木棍探下去“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凉得刺骨。他弓着背，把木棍深深插进河底，探到结实的河床才敢挪动脚步。每走一步，树干都会在齐腰深的水流冲击下微微晃动，父亲的身体也跟着摇晃。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脊背，还有那急促却努力平稳的呼吸。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父亲的背不再像平时那么宽阔。他佝偻着身躯，像张绷紧的弓，在汹涌的河水里努力保持平衡。我咬住嘴唇，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汗津津的背上。害怕和心疼绞成一团，可我不敢哭出声，生怕一点动静就会让父亲分心。
行至河心，树干突然剧烈晃动。父亲脚下打滑，整个人几乎栽进洪流，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膝盖抵住树干，硬生生把我托了起来。我吓得尖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别怕！”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沉稳有力，却像钉子般钉进我心里。他迅速调整姿势，稳稳地站定。那一刻，父亲的脊背绷成了最坚固的弓，我觉得无比安心。
终于平安抵达对岸，父亲顾不上休息，快步朝玉米地走去。看着他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我的视线再次模糊了。地里的玉米苗东倒西歪，父亲心疼地弯腰扶正，仔细查看受损情况，嘴里还念叨着补救的办法。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浸透了他的衣衫，可他浑然不觉。
多年过去，许多童年的经历早已成为往事。如今，父亲的脊背也在时光里不再挺拔，再也背不动成年的我。但父亲背着我涉水前行的身影，却每每愈发清晰，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那宽厚的脊背，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港湾；那坚定的守护，是岁月里最动人的风景。每当风雨来袭，我总会想起那个背着我穿越洪水激流的父亲，想起他用脊梁为我撑起的一片晴空——原来父爱从不是汹涌澎湃的浪，而是沉默托举的岸，是哪怕洪水滔天，也要用脊梁为我筑起的诺亚方舟。那些混着雨水的汗水，那些浸透衣衫的坚持，早已化作我生命里最绵长的暖流，支撑我跨越人生所有的险滩激流。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