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袁剑霖,男,汉族,中共党员,大专文化,湖南省作协会员,郴州市文史研究会会员,现供职于湖南省资兴市政协农业委。
亮古端上碗准备吃晚饭,忽听屋外马路上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放炮一般。平白无故哪来的灾殃?亮古骂声活见鬼啦!连忙放下碗筷走出去打望。只见从对面马路上侧滑下来一辆黑色小轿车,一头栽进路旁的菜园子里,将一段十来米长的土围墙给撞倒了。亮古是当地村委主任,知道这菜园子是老光棍何大的,土围墙也是他砌的。亮古借着灯光看见开车的司机约摸二十五六岁模样,染着一头黄头发;脸上绯红,像是喝了酒。黄毛司机开开车门走下来,歪着脑壳扫了几眼陷进菜土里的车头,扭头瞄了亮古一眼,张嘴便骂哪个没长眼的,把围墙起在大路边,老子得找他麻烦去!
亮古见黄毛司机并没受伤,也懒得去管这闲事,转身要回屋。其时就听黄毛骂骂咧咧地大声问他,是你家的卵毛围墙吧?把我的车都撞坏了,得赔我多少钱?!
亮古愕然打个愣怔,哂笑一声,说你是喝多了酒讲梦话吧?竟敢倒打一耙!
黄毛看出亮古不鸟他,顿时火了,挥舞着手臂叫嚷,你不赔钱就别想走人!
亮古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强压住火气心想:虽说老光棍何大平日对我并不怎么尊重,可毕竟人家的菜园子在自己眼皮前受了损,明日他若寻过来问,自己却不好回话;再说,这黄毛后生在自己的地盘上犯了事,态度还如此张狂,这回若不让他“放点血”,长个记性,他还以为乡下人都是好欺负的。
想到此亮古嘿嘿冷笑几声,抬手指着黄毛厉声说,今晚不是我走不走的问题,而是你如何脱身的问题!
你的围墙挨着公路这么近,把我的车撞坏了,你敢不赔钱?黄毛仗着酒劲,哪认得你是何方神圣,一边说一边跨步上来,抡臂挥掌要抓亮古。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
亮古抬手一挡,将黄毛推了个大踉跄。亮古可不是吓大的。他鼻孔里十分不屑地吭了一声,沉声说你是找死吧!亮古身高马大,此刻黄毛又带着六七分醉意,硬拼哪是他的对手。黄毛自知力亏理屈,不禁怯了一怯,趔趄着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开亮古沙包样的拳头,嘴上却不肯服软,威胁亮古说你可别后悔!你打听打听去,在这一带,谁敢跟我对着干?哼!
你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得给我低头!亮古讥笑着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110报警。指着黄毛的鼻尖警告说,你喝了酒还敢开车?等会交警来了看你还敢横不?
黄毛心头一震,仰头说你报吧,尽管报警!心里却清醒了不少,朝地下吐一口唾沫,歪着头闷声闷气地问亮古,那你想怎样办?
哪样办?凉拌!亮古此刻已明显占着上风。他将头一扬,高傲地表明了自己的村委主任身份,冲口说,你马上赔偿菜园和围墙损失一千块钱——一分钱都不能少!
我操!黄毛朝地上狠劲吐一口口水,娘卖拐的,你敲竹杠也不是这么个敲法吧?!亮古见他不服气,脸一黑,加重语气说,你的车牌号我记住了;今晚你反正跑不脱!
黄毛暗暗把拳头捏得嘎嘎响,转身朝身旁的土围墙狠狠踢了两脚,独自走到马路上给人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黄毛心想:就这几颗菜,几米土围墙,顶多值三四百块钱。这会儿我先拿几百块钱打发了这个土包子,明天再来找他算帐也不迟。打定主意回身便朝亮古强装笑意,右手一抬,竖起四根手指头往亮古眼前一晃,给你四百块钱,可以了吧?
亮古顿时呵呵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使劲地摇头。黄毛气得牙根直打颤,表面却低声下气与亮古和好,说你把报警撤了,我马上给你六百块钱。亮古见他酒醉心明,当即心念电转:我忙活了半日,饭碗都撂下了,总得捞几个辛苦钱吧。
就一千块钱,不讲价!亮古故意沉下脸来,口气生硬。
黄毛气得脸色紫红,喘着粗气,却也无可奈何。亮古料定黄毛的车陷在菜土里一时也跑不了,便回屋去吃饭。
亮古一边吃饭一边心里就划算:明天顶多给老光棍四百元,他如果懂味,还得感谢我哩!想着今晚轻轻松松赚了六百元,亮古这餐晚饭吃得格外香。
事故地点离市区只有十几公里,警车十来分钟就到了。事故责任很明显,黄毛司机负全责。两名执法交警与黄毛问话时发觉他喝了酒,当即就要将他带走。黄毛倒也没慌,一边好言求情,一边抬眼不停地朝马路上打望。
交警不容分说押着黄毛上了警车。正要关上车门,忽听领头的警官手机响了。警官接完电话,扭头低声问黄毛市政法委的李书记是你什么人?黄毛当即精神一振,回答说是他表舅。领头警官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表情复杂地与同伴对视一眼,目光看向黄毛,说你还是得跟我们走一趟!
这时亮古也接到了市政法委李书记的电话。亮古没想到黄毛司机与李书记竟然是亲戚关系。他错愕了几秒,脑子里蓦地电光一闪:前向自己去找李书记帮忙,却没能巴结上,这不机会就来了!一念闪过,亮古赶紧跑到已经起步的警车前,伸开双手拦下了车。开车的交警踩下刹车从车窗上探出头来,问亮古想干嘛?领头的警官也伸出半个头来,冲他打个手势说,你的赔偿款过两天会兑现。
亮古见警车要走,忽而灵机一动,赶忙撒了个谎,说刚才他老婆打来电话,这个司机是她娘家的一个远房表亲。既是亲戚就好说,不麻烦交警来处理了!
领头警官顿时拉下脸来,说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以为交警队是你家开的呀?更何况,司机涉嫌酒后驾车,必须得带走!亮古闻言用力拍了下脑门,连忙赔上笑脸,说我懂,我懂!递上一支烟,又说,你们王大队长可是我的好兄弟哩——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迅速翻出来王队长的电话号码。领头警官斜眼一瞧真是他们王队长的号码,当下心里急转弯:难不成真为这点小事把队里头儿给得罪了?默了两秒,领头警官拉长声音对亮古说,你既然已经报了警,我们不处理也不行呀?
亮古脑筋急转,心领神会地说,那我不报警了!说着就拨打了110申请撤警。车上两名交警相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放下黄毛,开车走了。
黄毛看着警车走远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打着拱手满脸堆笑地向亮古表示感谢。一边又摸出一包大中华烟和六百元钱递给亮古。亮古推辞了几下也就收了。
黄毛知道亮古是因为刚才接到了他表舅的电话才对他改变态度的。可今晚的事毕竟得亏亮古帮忙,不然自己酒驾这事还真不好脱身。又想,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想到此,黄毛呵呵笑着对亮古说,咱哥俩真的是不打不相识,今晚算是有了交情啊!你放心,往后你如果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兄弟我!
亮古得知黄毛的背景后也想结交他,连忙谦逊地拱手点头,说互相关照、互相关照!一边说着一边与黄毛互通了电话号码;一边又打电话叫来村里一辆货车,将黄毛的小车拖上了马路。小轿车并没多大损伤,只是右前方的保险杆被撞破了。黄毛开车临走前拍着胸脯对亮古说,咱哥俩从此就是亲兄弟了,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哈!
亮古觉着自己与李书记已是亲戚了,脑子一热,振声说,那是不消说的!咱哥俩往后不分彼此——除了老婆,什么都可以交换!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亮古这才想起妻子白天骑着摩托去城里参加同学聚会,还没归家呢。亮古老婆喜欢唱歌打麻将,估计得在城里玩个通宵。但他还是不放心,给妻子接连打了两个电话过去,可都无人接听。亮古对着空气骂了几声娘。自个洗漱完睡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亮古妻子还没回家。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无法连线。亮古气得大骂这个败家的女人!正要赶去城里堵门,忽听交警队的王队长打来了电话。王队长声音急迫:老兄,你快过来一趟!昨晚你老婆的摩托车被一辆小车给撞了……
亮古的老婆没等他赶到医院就死了。亮古哇哇叫骂着要去跟肇事司机拚命。得知司机也受了重伤躺在重症病房,亮古冲开他人阻拦,像只发狂的雄狮不管不顾地闯进了病房。
亮古高举的拳头还未打下去,却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司机竟然是黄毛。亮古鼓着血红的眼珠子看着黄毛,吼道:你赔我老婆来!
黄毛微睁双目,无力地看了亮古一眼,又闭上眼皮,声若游丝,说,兄弟呀,对不住啦!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唯有老婆不能换——这也是你昨天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