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高气爽、黄叶飞金的九月,与朋友临时起意到西安前往蓝田县华胥镇拜谒华胥陵。天色青碧,花果飘香,这样的天气,最适宜参禅悟道。
华胥陵是上古女神华胥氏的陵冢。它位于陕西省蓝田县华胥镇孟岩村——一座高约20余米,周长约200米的黄土平台上突兀出一个不起眼的土丘,北依骊山、南望灞河。
多年以前,我就想来拜谒华胥陵。最初的向往在它的出处:《山海经﹒海内东经第十三》郭璞注:“大迹在雷泽,华胥履之而生伏羲。”《帝王世纪》也说:“庖羲氏母曰华胥氏,燧人氏之世有大人迹,华胥氏履之而生庖羲氏。”唐人司马贞所著《补史记﹒三皇本纪》有相同的记载:“太昊庖羲氏,风姓,代燧人氏继天而王。母曰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庖羲氏于成纪,蛇首人身,有圣德。”如此等等。这些古籍讲了这样一个离奇故事:在雷泽之地,妙龄少女华胥氏,脚步踩上了巨人的足印而怀孕,在成纪这个地方生下儿子伏羲。后来又生了女儿女娲。所以于我而言,峰峦叠翠、风鬟雾鬓的蓝田县不仅是蕴藏美玉的福地,更是牵着情丝、隐着倩影的梦境;仰望青松翠竹,那位绝世的佳人一直在我的怀想之中;作为伏羲,女娲的生母,她是华夏的繁衍之根。
再后来,当我翻阅史料而将目光聚焦华胥陵的时候,更对浮现于云烟深处的“华胥”二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轩辕本纪》曰:“黄帝游华胥国,此国乃神仙国也。”地理志书《太平寰宇》则说:“(蓝田)境内有华胥氏陵”。“华胥陵建造宏伟,陵前有庙宇古钟,并有官府划定的寺庙土地供养着圣殿。陵周古柏参天,气象森森,前有祭祀台,供人祭祀。陵上有棵巨大的皂角树,树中的空洞可容纳四五人在其中打牌。”凡此种种,浩如烟海,都在试图印证一个扑朔迷离的史实:“华胥之国”和“华胥氏陵”的具象到底落在哪里。这样说来,华胥陵从一开始就与神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它的幽静和清远中夹了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的威仪。
二
车入孟家岩,我们下车。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庙宇古钟、参天古柏和皂角树;那些上古风物早已不知所踪,华胥陵化作了一个不起眼的黄土丘,坡旁的洼地和平台上,隐现着农家老屋灰色的房脊。山风清冷,澄澈如水,唯有一块石碑静默矗立、欲说还休,上面有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陕西省考古学会会长石兴邦题写的“华胥陵”。三个铁黑色的大字平添了拜谒的凝重。
华胥镇以东二里许,有一条河叫“华胥河”。河水经年累月冲刷而成的一条大冲沟,即华胥沟。沟东西两面各有一桥名“毓圣桥”和“毓仙桥”,相传是当年华胥氏妊娠女娲和伏羲时跨河之处。沟北面一村名叫雷庄,就是传说中的“雷泽”之所在。我过去拣了一块石子扔向对面的村庄,石片坠于河面,溅起一片清脆的水声。
越过华胥沟,就到了宋家村,原名宋家疙瘩,当地人又叫宋家河湾。这里是历代蓝田县志所记载的,华胥氏同子女居住过的华胥渚。宋家村南原有一座“三皇庙”,现早已改建为学校,但村内至今还保留着刻有三皇功绩的古石碑。村北边半原上的华胥窑,被圈进了一个古朴院落,当地农民一把大锁,自发保护了起来,这就是华胥氏“感虹”而孕后栖息的地方。我在窑前极目远眺遥远的山脚,透过稀疏的林叶可见雾气升腾中的田亩山地、农舍人家,隐隐绰绰间有天上人间之感。淡淡的秋雾笼罩着山村,聚气藏风,清幽绝俗。当过村主任的李会安给我们讲起华胥氏在冥冥中荫蔽过宋家村的故事:20世纪,有一年关中大旱,村里几口井都干了,打不上水,眼瞅着地里冒了烟,村民无奈到华胥渚打井,不想几锹下去,干涸的黄土地竟开始往外冒水,居然打出一口自流井来,浇灌了北岭数百亩地,也救活了村里百十口人。
华胥陵之所以千年香火不绝,我以为和这福泽当地的清泉分不开,这泉水便是华胥氏的恩泽,传承在蓝田山川。每年农历七月十五,四面八方的乡民都来朝拜,很多妇人依然会向这位繁衍了华夏民族的女神祈求一个可爱的孩子。
坐在门前石桌旁,沧桑遗址一览无余。我吃着“蓝田水晶饼”,看着乌鹊在林间翩跹,遥想这古国曾经的辉煌和衰落,耳边传来辽远的风声,更叹服神力无边。
今天的蓝田县,以“美食、美玉、美景、美汤”驰名关中,秦岭深处的乡村公路上,沿途麦田连片,茶树成林。浩瀚苍绿的山岭原野掩映着一座座精巧别致的民居,时有劳作的村姑将田间地头点染出万种风情;偶见小儿在田野间蹦跳,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禁不住遐想:这些懵懂孩童,承传了古老的华胥之恩泽,未来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我想一想田边老农沧桑的面容,古老木窗里茕茕闪烁的灯火,烛照孤寂的骊山。夜空若谷,周围山山岭岭的村人可以遥望华胥国千万年生生不息的香火。华胥就是这样光华璀璨、万事胥备的梦,有此索引,蓝田日暖,生民幸甚!(完)
作者简介:张玉,女,1981年生,山西榆社人。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山西省委宣传部基层优秀文化人才、晋中市第六届市委联系高级专家、榆社县文联副主席。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二百余万字,著有个人文集《北寨以北》《表里山河经行处》。曾获国家、省、市级各种文学奖项二百余项,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