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堂子胡同赋
池国芳
东城之央,街巷深长。东起朝阳南街,西接东单北廊;七百米青石连亘,八百年岁月沧桑。南衔协和之幽径,北望红星之旧坊。元初肇基,始成闾阎脉络;明清嬗变,终铸史册华章。朱门黛瓦,藏王侯将相之迹;槐荫藤影,掩风云际会之窗。一巷通衢,半部近代国史;数椽老屋,几代华夏脊梁。
一、历史钩沉:铁马冰河入梦来。
皇清咸丰十一年(1861),时值西夷叩关,海疆烽起。恭亲王奕䜣奉诏立衙,择赛尚阿旧邸而开新局。昔铁钱局炉火方熄,今总理衙门匾额高悬。府邸简朴,月银仅三百两;国事艰难,樽俎折冲四方。大门略改官仪,余者因陋就简:自糊窗纸以节用,躬译文书而通洋。自此,铁路矿务达九瀛,同文馆书声朗朗;使臣星驰遍寰宇,电报线经纬苍黄。
及至庚子国变(1901),衙署易名外务,位列六部之冠。储才馆育外交新秀,游美肄业馆肇清华之源。隔街遥望外交部街,新厦巍峨;百年外交血脉,一巷相牵。然辛亥炮响,帝制终湮,唯余青砖铭旧事,石狮守重檐。
二、名士风华:星辰熠熠耀幽巷。
蔡公元培居75号院,三进四合起脊瓦,倒座南房设讲堂。1917年春,先生执北大牛耳,于此倡“思想自由”之章。躬迎陈独秀于陋室,夜会学生于厅堂。五四星火,始燃此院:汪大燮疾驰报信,学生愤起;蔡公振臂护才,青史流芳。更见校工行礼,先生脱帽以还;进德会约,士林清风浩荡。
他宅亦藏龙虎:
伍连德抗疫救苍生:55号洋楼法式风,孟萨屋顶映碧空。三层阁楼研医理,扑灭鼠疫建奇功。捐宅中华医学会,今虽残破气犹雄。
沈从文苦著51号:斗室蜷身廿七载,竹篮提饭步履匆。文物图稿堆床案,《服饰研究》耀寰中。
丁西林文理双绝:45号演喜剧,物理公式伴墨香;马占山横刀立马,53号谋救亡。
更有林巧稚施仁术,吴阶平研岐黄。一巷聚英才,户户有华光!
三、市井画卷:烟火人间四时歌。
春槐飞雪,夏蝉鸣廊。稚子追嬉石阶侧,翁媪闲话藤架旁。冰糖葫芦唤夕照,磨刀吆喝破晨霜。张家窗花红胜火,李家笼鸟语如簧。尤叹伍氏花园旧,紫藤攀颓墙;犹记协和别墅雅,月季满轩窗。
最是年节喧阗:腊月二十三,糖瓜祭灶香烟袅;元宵走百病,花灯照影笑语扬。中秋分月饼,街坊围坐;冬至煮馄饨,热气盈堂。胡同虽窄人情厚,一碗炸酱共品尝。
四、古今对望:兴衰岂止在楼台。
伫立金宝街口,但见玻璃幕墙射日,霓虹广厦摩云。回望东堂子:残砖碎瓦埋旧础,推土机声压蝉吟。蔡公故居半成餐馆,总理衙门唯余断门。同文馆址起公寓,儿童医院迹无存。
然钢筋森林虽壮,终逊青石有魂!想当年:伍连德白衣救国,焚尸防疫惊天地;沈从文秃笔著史,陋室秉烛动星辰。今高楼广厦间,岂少此等浩然气?惟愿存古巷为史鉴,让后辈知来路艰辛。
五、未来长歌:薪火相传续新篇。
幸有仁人呼保护,蔡院匾额悬,文保碑碣立。虽处闹市车马喧,犹见藤蔓攀旧壁。更闻规划新策出:总理衙署拟复建,外交博物馆陈珍笈;学者呼吁连成片,文旅融合活遗迹。
他日重游:孩童指认赛尚阿府,导游详解郭嵩焘辙。虚拟影像现同文馆课,全息投影演五四长夜。古槐新绿荫如盖,咖啡书香漫石阶。历史不随砖瓦逝,精神长共岁
赋曰:
青石不语承千载,槐荫有情庇众生。
衙署曾擎救国帜,陋室频传裂帛声。
拆建汹汹岂无情?存亡惕惕应有争。
愿借幽巷三尺地,留与山河证峥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