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家
王建平
从小区到外滩湿地仅数百步之遥,小区里常见麻雀与灰喜鹊,出了门却难寻它们的踪迹。湿地则不同,天空中无数只燕子穿梭翻飞,好似在编织一张网,又似在擦拭空中那块巨大的“透明玻璃”。
踩在松软的塔头上,都市的喧嚣被初绽的苇花过滤得无影无踪。蜿蜒如网的水湾间,蒲草丰茂,翡翠般的拼图中,栈桥如丝带般蜿蜒,远处亭榭隐没于紫丁香与波斯菊的波浪之中。
我来到长廊,席地而坐,清风吹来,班得瑞的音乐声仿佛让四周水波也随之荡漾,此处鸟语花香,芳草气息袭人,正是尽情逍遥一番的好地方。
一只燕子从低空飞来,我下意识地调低了音量,但“啾啾”声仍不绝于耳,音量再调小,瞬间只听得剪刀般锋利的羽翼带着金属光泽,发出丝丝的声音。
“野雁见人时,未起意先改”。苏轼的题画诗,想必说的就是我此惊扰了大自然平衡状态的情形。
燕子一个急转弯,落在檐下,嘴叼着一茎苇草,晃头晃脑间,不经意地“啪嗒啪嗒”向前蹦了几下。抬头望去,它在垒窝,上面的泥草尚未干透。原来它们来回穿梭,不断急转弯,是对我抗议。起初我并未在意,可“啾啾”声越来越急促,看来确实是冲着我来了,我只好改变初衷,打点行装离开长廊。
不远处,一位护林老者在栈桥下给雏燕喂食,我好奇地走过去,看到他树墩一样坐在那里,皮肤黝黑,褪了色的工装仿佛带着记录候鸟迁徙的记录,还挂着驱虫包。一百多只雏雁叽叽喳喳,拥挤在巨大的笼子里。
“是那只燕子吧,垒窝时最讨厌被打扰,想方设法要把你赶走,刚才那是在向你示威哩,它就这脾气。”他头也没回,知道我已站在他身后。
“那你每天在这里不防碍它吗?”
“它们的亭子,我一般是不会去的。你看那对金腰燕正孵蛋呢,每年能孵四五窝。” 他拉我坐下,声音很轻,下巴朝亭檐下的燕窝示意,我看到两只燕子正交替着用胸脯焐泥巢。
燕子又在不远处“啾啾”叫起来。老者嘴角扬起笑意,指了指身边一件蓑衣,示意我披上。“啾啾”声渐远,不一会又回来了。老者说:“你再把那斗笠戴上试试”。果然奏效,“啾啾”声消失了。
老者抓了一把碎米撒在草丛里说:“去年它们在这个檐下搭窝也是这样,打交道多了,连我的脚步声都认得。它身上有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密码,别小瞧剪刀形的尾羽,每年的长途迁徙全靠它了,它们适应多雨天气,在空中飞行时就能休息,我们地上的人,在它们眼里不过是匆匆行走的过客,跟笨熊似的”。
无意中,我注视到他浓眉下浑浊的瞳仁。他敏锐地说:“是啊,风吹雨打太阳嗮,老喽,可这片湿地,我摸黑都能走出去。哪里生长什么植物、灌木丛,都在我心里,就连飞来的蚊子、苍蝇、蚜虫、蛾子等燕子爱吃的食物我也辩认得出。”
我一时无语,只好去环顾花草树木间飞舞的微小生物。
他兴致未减,接着说:“这下面笼子里的一百多只雏雁,每个都牵动我的神经,再有一个多月,它们就出嫁喽。那只白鹭......”我看到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小白鹭,“去年翅膀受了伤,是我用面糊喂大的。那边飞的那是红鸥、白天鹅,刚落的是一对鸳鸯,它们都是这儿的主人。”他看似没抬眼,却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
我好奇地问道:“燕子总是来回穿梭,很少见到它像麻雀一样悠闲地落在哪?这是为什么呢?”
“你说的对,燕子与其它鸟类不一样,过去与人类为邻,现在都市到处钢筋水泥,哪里还有燕子的家啊。湿地就不同了,它们在这里尽情撒欢,繁殖、保护雏燕。你看,那不是有一只落下来了吗?”一只燕子在栏杆上扑扑楞楞地煽动着翅膀,变换着各种美丽的造型。
远处,天空又有几只燕子穿梭飞舞。此时,它们不再是“啾啾”地叫,而是“叽叽喳喳”地吵闹,又像是在欢唱:“外滩湿地,我的家,百草丰茂里,锋利的羽翼去探觅你深藏的密码……”
此次湿地游玩虽有些扫兴,却上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大自然课,老者的一番话,让我才真正认识到,燕子才是湿地的主人,这里,是燕子的家。
简 历

王建平,男,1956年生,黑龙江省肇东县人。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专科班。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首都书画艺术研究会会员、书协黑龙江分会理事。
散文作品曾在《中国散文大观》《散文百家》《散文家》《黑龙江日报》等发表数十篇,散文作品获中国散文家协会华表奖一等奖提名奖、第四届中国散文论坛优秀作品奖。出版散文集《地中海拾贝》《王建平散文集》。与高长顺合作编剧话剧《职场游戏》、音乐剧《太阳的部落》分获第31届田汉戏剧奖三等奖、黑龙江省戏剧大赛第八届丁香奖优秀剧目奖,与高长顺合作出版长篇纪实文学《教育烛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书法名家新作(王建平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