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文明撕裂下的爱情悲歌

——读美国作家高尔斯华缓的中篇小说《苹果树》

                 车向斌

约翰·高尔斯华绥（1867--1933）出生在美国的一个资产阶级富裕家庭。中学毕业后进入牛津大学学法律，但毕业之后他并没有从事法律服务，而是周游世界了。1891--1893年，这四年旅游生活开拓了他的眼界，丰富了他的生活经验。

1932年，高尔斯华绥以“其描述的卓越艺术——这种艺术在《福尔赛世家》中达到了高峰”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约翰·高尔斯华绥不仅是个多产的小说家，也是个多产的戏剧家。主要剧本有《银盒》《斗争》《正义》等。此外他还写有大量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他以《有产业的工人》为开端的一系列长篇小说，即《骑虎》《出租》《有产业的人》，合称《福尔赛世家》三部曲；以《白猿》《钥匙》《天鹅之歌》合称《现代喜剧》三部曲。“这一系列长篇小说，以英国整个社会为背景，描写了福尔赛世家几代人的生活，为读者提供了英国资产阶级由产生、发展到腐朽没落的形象编年史”。

中篇小说《苹果树》，写于1916年。他认为：《苹果树》是自己“最好的故事之一”。

《苹果树》以细腻的抒情笔触与深刻的现实批判，谱写了一曲跨越时空的凄美挽歌。这场悲剧不仅是艾舍斯特与梅根的爱情幻灭，更是自然与文明、理想与现实、人性与阶级的多重撕裂。通过分析文本中的文化冲突、象征隐喻与叙事美学，可以窥见百年以前作者对资本主义社会虚伪本质的深刻反思。

一、文明冲突下的爱情幻灭

艾舍斯特与梅根的爱情，本质上是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的碰撞。梅根是“自然之女”，她的纯真、野性与苹果花的清新融为一体，象征着未被现代性侵染的原始生命力。而艾舍斯特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梅根的迷恋实则是对“田园牧歌”的短暂逃离。当他重返城市后，面对与自身阶级相符的斯苔拉时，梅根的乡野之美迅速被贬为“庸俗无知”。这种文化隔阂的本质，正如评论家刘淑欣所言，是“稳定而虚伪的资本主义秩序”对天然人性的碾压。

文本中，作者通过艾舍斯特的背叛，揭示了阶级差异的残酷性。梅根的悲剧不仅是个人命运的陨落，更是乡村文明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必然结局。艾舍斯特对梅根“野花”般的赏玩态度，暴露了资产阶级对底层群体的物化与傲慢。这种阶级凝视下的爱情，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权力游戏。

二、象征系统与人性困境

苹果树作为核心意象，承载着多重隐喻。它既是伊甸园的投影，暗示纯真时代的终结；又是梅根命运的写照——如同被折下的花枝，短暂绚烂后迅速凋零。艾舍斯特反复折花的动作，暗含对美的轻浮占有，其“骑士精神”不过是虚伪的自我感动。当苹果花从“粉红色花苞”变为“被魔法点活”的夜色精灵时，爱情的炽热与脆弱在自然意象中达到极致。

而古希腊神话的化用（如忒修斯与菲德拉的典故），则将个人悲剧升华为人类永恒的宿命。梅根的殉情如同希腊悲剧中的献祭，暴露出文明进程中个体无法逃脱的牺牲性。这种宿命感在艾舍斯特26年后面对梅根坟墓时的“眩惑”中达到高潮——时间未能消解罪疚，反而让缺失的“苹果树、歌声和金子”成为永恒的怅惘。

三、抒情叙事与美学至境

高尔斯华绥的叙事技巧赋予悲剧以诗性张力。倒叙结构从银婚纪念切入，通过“召唤空白”让读者在现实与回忆的交织中重建故事全貌。开篇对山毛榉、冷杉与沼泽地的细腻描绘，构建出超脱尘世的自然圣殿，与后文城市生活的庸俗形成尖锐对比。这种“景中含情”的笔法，使自然成为人物心理的外化——当艾舍斯特在月光下的苹果园与梅根定情时，连溪水的笑声都“加倍欢腾”，而伦敦街头的喧嚣则成为撕裂爱情的利刃。

心理描写的层次感尤为精妙。艾舍斯特从“如醉如痴”的迷恋到“恐惧庸俗”的退缩，暴露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分裂：他既渴望逃离秩序，又恐惧失去身份特权。这种矛盾在遇见斯苔拉后的内心独白中达到顶点：“真可怕，‘我’干的什么——”，一句自省道尽虚伪与懦弱。

四、超越时代的现实叩问

《苹果树》的悲剧性远超爱情范畴。梅根之死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毁灭，更是农耕文明在现代性碾压下的缩影。高尔斯华绥通过这场跨越26年的忏悔，预言了工业文明对人性异化的持续威胁。正如小说结尾所言：“青春永逝了，没有爱情和甜情蜜意”——被规训的现代人，终将困在理性与欲望的围城之中。

在当下全球化与城市化加速的语境下，梅根的悲剧依然具有警示意义。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追逐“田园牧歌”的滤镜时，是否也在重复艾舍斯特式的轻浮？当阶级与文化的沟壑日益加深时，又有多少“苹果树”正在无声凋零？高尔斯华绥用他的笔触，为人类文明进程中的永恒困境写下了一曲凄美的安魂曲。

车向斌，汉族，1967年生，大学学历，陕西省潼关县人。1992年结业于鲁迅文学院。现供职于陕西某报社。1993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文学作品有：短篇小说《小张的爱情》《郭二牛的爱情小差》《缝穷的女人与她的官儿子》《毫州人“出口”那些事》《爱神的裁决》《秋日沉思》《过继》《二球》等；中篇小说：《优秀的“坑儿”》《卤肉西施》《为您添彩》《潼关烧饼进大城》。2023年5月出版中篇小说集《优秀的“坑儿”》。现为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理事。

2022年，中篇小说《优秀的“坑儿”》获首届世界华文小说奖。

  (编辑:武双喜)